夜，渐沉。</p>
风，有些冷。</p>
宁康帝的寝殿外，却仍旧兵甲齐立，熊光烈烈。</p>
六品小将跪直了身躯，一言一句的将他想要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p>
他的话，也令无数人从震惊，骇然，到了然，再到沉默。</p>
太子背弃自己的父皇，失势被杀，这本来是大家刚刚接受的事情。</p>
但是现在就有人当着皇帝的面，掷地有声的告诉他们，太子是兵败之后，被三皇子亲手所杀。</p>
而且，连同发现这个秘密的护军营副统领田渠及其亲兵，也是被三皇子所灭口。</p>
这一切听起来有些骇人，但也并非天方夜谭，只是令人脊背微微发冷。</p>
难以想象，以儒雅和善著称的三皇子，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p>
宁康帝自然也听完了田梁的陈述，他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但他努力的平复了。</p>
他看向旁边的三皇子：“你有何话说？”</p>
三皇子满面忿恨的怒视田梁一眼，这才转身对着宁康帝跪下，义愤填膺的道：“父皇，此人满口胡言，纯属污蔑。</p>
儿臣恳请父皇严查此人，他定然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儿臣。</p>
儿臣纵然再是胆大包天，也决计不敢谋害大皇兄啊，还请父皇明察。”</p>
三皇子声泪俱下，对着宁康帝的龙椅也是头磕的砰砰作响。</p>
此一幕，令不少人不自觉的相信三皇子，觉得以三皇子的为人不至于此。莫非，真是有人想要陷害三皇子殿下？</p>
眼下太子已死，三皇子成为“众矢之的”，有人想要害他，确实有这个可能。</p>
田梁敏锐的察觉到风向有朝着不利的方向前进，有些急了，立马道：“陛下，卑职请求验尸！只要请高明的仵作来验一验卑职兄长及其亲卫们的尸首，就能判断卑职说的是真是假！”</p>
三皇子似乎对田梁的容忍到了极限，再也忍不住的对他破口骂道：“该死的混账！陛下带着病体在这里听你陈述所谓的冤屈，结果你说了半日，不过都是空口白话，凭空臆测！</p>
本王忍你很久了。你要是有真凭实据，就尽早拿出来，否则连累陛下龙体受损，便是赔上你阖族性命，你也担待不起。”</p>
三皇子怒斥着田梁的同时，悄然向人群中使眼色。</p>
立马便有驻留在行宫内，此时过来瞧热闹的大臣出列，对着宁康帝道：“陛下，依臣之见三殿下说的不错。</p>
陛下的龙体要紧。</p>
仵作验尸需要很长的时间，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陛下还是先回殿休息吧。</p>
至于田指挥所言的冤屈，尽可以交付有司依法审查。”</p>
“而且，纵然陛下爱兵爱将如子，但是三殿下也是陛下的亲子，如此没有实据就任人攀咬三殿下，实在有伤陛下父子情分，还望陛下三思。”</p>
此人这般一说，很多人都觉得有理，纷纷劝谏。</p>
田梁有些急了，连忙看向廊上的昭阳公主，不过好歹还算是个聪明人，没有在这个时候主动攀附。</p>
面对众臣僚的劝谏，宁康帝没有回应，反而是出人意料的转头对昭阳公主道：“皇儿，你觉得呢？”</p>
昭阳公主原本是有些走神。</p>
她方才一直有在观察宁康帝的神色和反应，忽然有些疑惑：</p>
父皇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大皇兄之死和三皇兄有关？</p>
他若是知道，却没有任何表示，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今晚所做的都只是无用功？</p>
毕竟他们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想要让宁康帝知道这个真相，让宁康帝厌弃三皇子，从而考虑起让四皇子接班的事。</p>
但要是宁康帝早就打定主意立三皇子，甚至都不在乎三皇子是不是害死太子的凶手，那他们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p>
莫非二郎这次真的失算了，他看错了宁康帝的心性？</p>
难道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真的没有了感情？</p>
看着宁康帝略带深意的神情，昭阳公主明白，宁康帝大概是知道的。</p>
至少，他有所怀疑。</p>
他之所以这个时候来问自己的意思，是因为自己之前帮田梁说话的举动，引来了他的猜测？</p>
那么，他希望自己怎么回答？</p>
昭阳公主想了想，道：“大皇兄身为太子，国之储君，事涉他的死因，儿臣认为不得不察，而且必须要细查，严查，还真相于天下，将流言遏制在起点。”</p>
三皇子闻言，一双目光登时死死的盯着昭阳公主。</p>
“皇妹为何如此这般替这个人说话？”</p>
“三皇兄若是清白，又何必怕他查验？难道三皇兄想要让父皇一直猜疑于你，不想当着父皇的面，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p>
之前昭阳公主和三皇子的争执在殿内，没几个人知道。</p>
但是现在这可是当着上百人的面，皇子和公主二人如此争锋相对，顿时令不少人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p>
宁康帝却像是没看见儿女们的争执，直接大手一摆：“既如此，那就验！”</p>
……</p>
仵作是个不算稀奇的职业，甚至许多行伍中人，都能干这个活。</p>
而能够为皇家服务的仵作，都是最专业的。</p>
在多名专业仵作的联合查验之下，可谓是将田渠等人身死的所有细节，都一一还原出来。</p>
或许贾琏应该庆幸，当初他弄死贾赦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他，更没有人要请仵作来验个尸什么的，否则他也未必能够遮掩的过去。</p>
“我有四个问题想要请教三皇子殿下！”</p>
“第一，三殿下此前曾说我兄长是死于叛军的反扑，为何仵作先生们却说兄长真正的死因亡于弩箭？据卑职所知，当时追击的太子叛党并无人使用弩箭，我们那些死于追捕的兄弟，也没有人是被弩箭所杀。</p>
反倒是三殿下，此前曾向我们护军营讨要了一百套肩弩，用于装备自己的府兵。”</p>
“第二，我兄长他们既然是死于弩箭，那么他们身上那么多的刀剑伤又是从何而来？还刚好全部覆盖在弩箭伤上，是有人故意想要掩盖什么吗？”</p>
“第三，三殿下曾说卑职兄长乃奋勇杀敌而死，为何兄长及其亲兵都是背后中箭？是他们畏敌逃窜被杀，还是有小人在背后放冷箭？”</p>
“第四，仵作先生们说，卑职兄长的致命伤除了弩箭之外，还有一道火铳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极深。</p>
据卑职所知，当时的太子叛军中皆无人使用火铳，反倒是我曾听火器营的一个兄弟说过，当初三殿下伴驾巡视火器营的时候，曾获得过一把他们的统领镇远侯爷亲手打造的短火铳。</p>
可否请三殿下将这把火铳拿出来，朝人背上开一铳，再让仵作先生们验一验伤口、弹道。</p>
为表尊敬，卑职甘愿亲自挨三殿下这一铳。”</p>
在仵作们向皇帝汇报结果之后，田梁趁势站出来质问三皇子。</p>
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了义愤，话语也有理据，因此随着他的一个个质问下来，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的指控，开始怀疑三皇子。</p>
而三皇子面对他的指控，除了面目阴沉，眼神青黑之外，没有任何表示。</p>
反倒是他的追随者坐不住了，站出来反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