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和唐晔愕然地注视着这一幕,蓝盈盈是实习生,还处于学习阶段,目前相当于剧组的吉祥物,图个“三世同堂”的喜庆。
可是电光火石间她的台词竟然说的恰到好处,她的语气、神态、姿势和台词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几乎看不出半点新人的模样。
他们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了徐容身上。
任明不止一次听李六一和濮存晰说过,徐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一种能够让同演者演的更好的特质,他明白濮存晰的意思,但是只是以为某种有意识的“巧合”,就像《雷雨和《家,如果他对于明佳和袁泉都只有责任,而没有爱情的话,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但是今天,他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猜测错了,不仅错,而且错的离谱。
徐容见蓝盈盈追上来,转身走进了舞台正中,将衣服、拐杖搭在一旁,松开了脖子的领带,道:“可算松口气,简直透不过气来。”
他说着,就要转身去冲咖啡,走了三步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排练厅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众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我演错了。”
所有人都莫名地瞧着他,什么错了?
房间当中,几位老爷子老太太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这一幕给他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几十年前,人艺也有一个类似的演员,演着演着突然就会停下来,然后没头没脑地来说一句:“不对不对不对。”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不对,到底哪不对,但是林连昆每一次都很坚定地认为“不对”,按照他的说法,是没卡在点上。
和此时的徐容一模一样,这是一种能够将一台两个小时的戏分成无数个八拍的本能,他清楚地知道左脚落在地上的时候说哪个字才是最恰当的,甚至对于同演者的行动、台词有一种未卜先知一般的直觉。
郑融望着屏幕当中的徐容,语气转向几人,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跟刁光覃有点像?”
蓝田野明白郑融指的是刁光覃对于“点”的运用,道:“这孩子是个天才,他拢共才学仨月的戏吧?”
“点”类似亮相,但是又没有亮相那么大幅度的肢体动作,而是演员形体动作的一瞬间静止,也是人物精神状态的体现,在梅派中体现的最为淋漓尽致,梅派演员在表演时,几乎每一个动作都以一个“点”结束,只不过和梅派的较为突兀的“点”不同,徐容刻意弱化了“点”存在,但却并未完全弱化。
“我感觉他更像是之了,戏曲的本质是高度的抽象和高度的现实结合,他删去了抽象,而只留下了现实。”
郑融没有隐瞒他们,道:“他上学的时候一直学的都是是之。”
“我就是说面试那天”
“嘘。”
吕中一直没参与谈话,听到几人还要谈论,下意识地发出了噤声的声音。
画面当中,徐容和蓝盈盈再一次开始了排练。
“你走得那么快,追得我直喘。”
“可算松口气,简直透不过气来,我得煮一杯蓝山咖啡,两杯?”
排练厅内的一众人愣愣地瞧着扭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徐容,突然有一种相当古怪的感受,徐容过去本就登峰造极的台词水平,似乎充斥了某种奇特的韵律,让人觉得悦耳的韵律。
而这次,任明隐约明白了徐容之前说的“错了”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怎么倒腾的,脚下多倒腾出一步,以至于“两杯?”这两个字出口,正好形成了一个节奏的闭环。
他不知道徐容是怎么判断的,又是怎么分割的,而且因为徐容上一次是乍然停住,他也不知道错了一个拍子后到底会呈现怎么样的效果,但是相比之下,似乎整体更流畅了。
徐容望着蓝盈盈,见她没接词,知道她也许没背下来,也就没再继续,转过头冲着濮存晰道:“我的理解大致是这样,但肯定有不足的地方,只不过眼下限于水平和眼界,如果哪做的不对,请大家多批评。”
濮存晰笑着摇了摇头,徐容演示的他模彷不来,据他所知,整个人艺的历史上,能模彷徐容刚才那一段的,也许只有两个人。
但是他知道,徐容这是演示给几位老爷子、老太太看的,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标准,评审的时候他一定会投下反对票。
任明好奇地打量着徐容,道:“感觉你跟以前变化很大。”
“其实就是十二个八拍。”
徐容解释道:“戏曲里边‘念’是重要功课,跟咱们说台词一样,不过要求要卡点,快一拍不行,慢一拍也不行,高半个音不行,低半个音也不行。”
任明不说话了,这个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没人能做到一边演戏一边去数拍子,更不可能记每一个字的音。
徐容可以做到,是他的天赋和技术都达到了某个离谱的地步。
蓝盈盈听着徐容随口的解释,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在徐容正要坐回导演桌时候,她鼓起了勇气,道:“徐,徐哥,我感觉你的台词,好像,好像不,不太纯粹。”
徐容愣住了。
濮存晰、任明、恭丽君、兰法庆、王姬、邹建、雷佳等人也愣住了。
在另外一间房间中热烈讨论的蓝田野、郑融、朱旭、吕中、徐秀林也愣住了。
实习生蓝盈盈批评徐容的台词不太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