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的排练厅内,三十多号人愣愣地望着骤然卡壳的蓝田野,心中不由的生出了廉颇老矣的感慨
这已经不是蓝田野第一次忘词,可以确定的是,也不是他最后一次忘词。
但令几乎所有人都揪心的,是老爷子真的还能演吗?
排练的时候忘词都忘的那么厉害,真上了台还得了?
穿着黑白格子衬衣、拄着拐杖的蓝田野张了张嘴,可是半天仍没能想起词来,最后尴尬地笑着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给忘了。”
张合平尽管脸上笑着,可是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考虑到《甲子园》组的演员人均年龄偏大,他特地拉起来了个b组,一来是让年轻人跟着老前辈们学习,其次也是“一盯一”,最后,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老人们年纪大了,他不敢有丝毫的疏忽,造成丁点的意外,可若是真要发生了意外,也有备选人员临时顶上,不至于这台庆祝建院60年的大戏难以为继。
因为有去年演出《家》在先,排练之前张合平根本没想过忘词这茬,可是随着排练开始,他才意识到,老人们都是技艺精湛的老艺术家没错,可是毕竟上了年纪,记忆力自然没法跟徐容那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相比。
朱旭呵呵笑着,却并未上心,蓝田野排练忘词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等他上了台,这个毛病立刻就能好。
郑融坐在轮椅上,看向坐在旁边的何继平,拿手敲了敲剧本,再次开始掰扯接到剧本就开始的掰扯:“真是个好本子啊,小何,真的,你真是写出了一个了不起的顶好的本子。”
何继平听了,只能无奈地笑着说了声“谢谢郑老师夸奖”,类似的话,她早已听了无数遍,也知道郑老师绝不是为了夸她而夸她,不出她的预料,郑老爷子接续道:“我越是思考,越觉得金震山多多少少的得跟其他人有交流,你看,童弟、于是之得了这个病不是照样还能认出他们的子女?!”
金震山是他在戏中要演的角色,是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红军,在戏中多是“前进”“冲锋”之类的简单台词。
可是人艺的规矩向来是编剧最大、导演次之、演员再次之,编剧不允许改,再大牌的演员也没有更改台词的权力。
这个传统导致人艺在过去一度被业界称为“郭老曹剧院”。
相比与郭老曹,如今院里的编剧,也就是刘恒、莫言、邹静之、万方、何继平之流地位虽然不比过去享誉文坛的大文豪,但也是业内的顶尖编剧。
“郑老师您说的是有道理,我回头跟任导商量商量。”
何继平笑着婉拒了郑融的提议,她是人艺的老人,是保留剧目《天下第一楼》的剧作者,光凭这点她就有拒绝的底气。
走过来的蓝田野听到郑融的要求,哈哈笑着道:“小何啊,得亏是小徐没在。”
熟悉徐容的、跟徐容一起排过戏的,听到他的玩笑之后,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徐容眼里没有权威,哪怕奠定老院长在中国文坛地位的《雷雨》,他也会提出自己的不同的意见。
而且还在他只是一个刚入院不满一年的新人期间。
郑融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左右瞅了一圈,没见到徐容的身影,问向导演任明:“小徐不是副导演嘛,这都开始排了,怎么还没见他人?”
濮存晰见任明跟唐晔几位突兀地陷入了“讨论”,无奈地答道:“郑伯伯,小徐他去魔都学京剧啦。”
“学京剧?”
“去魔都?”
“跟谁学?”
“尚长容。”
郑老爷子重重地拍了拍剧本,不知道是对剧本有气,还是埋怨徐容:“这都什么时候啦,就是学戏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不是?赶紧打电话,眼瞅着都60年大庆了,他不在院里这像什么话?”
戴着黑色毛线瓜皮小帽,身着米色盘扣开衫的朱旭看热闹也不嫌弃事儿,也在旁边帮衬着:“就是就是,打电话把他喊回来,我们这么大年纪都还起早贪黑,他一个演员副队长倒是偷起了懒,这还有王法吗?”
“要我说,就是回来了,也得先处分!”
“哈哈哈。”
“哎,徐哥回来了,干什么呀?”
“副导演啊,就是指导演员怎么演戏。”
“指,指导演员演戏?”
人群中的议论突然陷入了停滞,这么一瞧,徐容似乎,似乎没有回来的必要。
编剧何继平和《甲子园》的主演王姬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幕,建组那天,她们见过徐容一面,交集也仅限于打了个招呼。
王姬已经离开人艺二十多年,这次回归,还是托了何继平的福。
对于人艺的一切,她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郑融、蓝田野、朱旭、吕中、徐秀林这批前辈仍旧健在,陌生的是这些前辈都老了,人艺如今活跃的大多都是她不熟悉的年轻人。
就像徐容。
对于这个被称为“人艺长子”的年轻人,她充满了好奇,她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别人谈论徐容。
有时候他是“小徐”,有时候是“徐队”,有时候又是“徐哥”。
从他人的评价当中,她完全判断不出这是一个什么脾气、性格、秉性的年轻人,他的身上聚集了这样那样的优点,但也不乏这样那样的缺点。
何继平更想见见徐容,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白送给自己一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