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眠在她下方坐着,像一只小狗一样,微微仰视着她,目光之中尽是崇拜:“那陆姑娘,也是鬼差?”
她点了点头。
“要不是你来渡我,我还不知道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感激。
骆蝉衣有些莫名其妙:“渡你?”
孙眠脸上洋溢出自信的笑意,仿佛已经纵览全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能明说,我也不问。我想好了,还阳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宋府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她入门。”
孙眠说这话时的眼神与从前判若两人,少了那份风流自在,却多了一种难得的真挚。
“那真是坑了你老爹,以后怎么面对亲家啊,他正准备向宋府讨要儿子的命呢!”她道。
孙眠一惊看向她,但很快眼中的惊讶一点点消退下去,他自然清楚自己的爹爹是什么性格。
“你当时,为什么要跳下去?”骆蝉衣对这件事一直挺好奇。
而孙眠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沉默了好半晌,目光有些钝钝的:
“也没有想太多,柔儿说她此生都不会再信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说那就为她死一次,若能醒来就是来生了。
她听见却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不怪她不信,以前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爱她,见不到她的每一天,我都想她发疯,那种揪心的疼时刻都在折磨我,我终于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虐待她的。”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立刻转开了脸,不想被旁人看到。
“你回去后,等于是第二条命,一定要好好珍惜,若再敢负她,我会让你生生世世再也找不到她。”
骆蝉衣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深黝,脸上是无比郑重的神情,任谁也看不出她是在吹牛。
她有什么本事能控制他们的聚散,不过是欺负他摸不清状况,吓唬他几句罢了。
孙眠果然被唬住,立刻紧张地摇头:“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再负她,从前是我太混了。”
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各自娴静地坐着,静听桥下河水流淌。
偶尔还有鬼差押着魂魄经过桥上,孙眠每每都会投去同情的目光,他已认定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又过了很久,甚至骆蝉衣有些犯困了,忽觉身边一阵幽风袭来,夹杂着脂粉淡淡的香气。
白无常落地成形,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衣袖。
孙眠见到他,仿佛是见到了“特赦令”一般,眼中冒出了白光,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白无常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吗?”
骆蝉衣也从地上起身,问白无常:“需要写个什么文书吗,还是我直接带回去?”
白无常指尖挑开眼前一缕刘海:“不是回去,是进去。”他下巴点了下远处方向。
所指向的是罗刹殿。
骆蝉衣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心头立刻生起一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阳寿已尽,准备一下投胎吧。”白无常看着孙眠,见惯了投胎转世,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白无常的语气平平常常。
而孙眠听到这个消息,瞬间面色如土,脚下一软,一下子坠落几级桥梯,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桥柱。
他目光惶惶,指甲死死抠着柱子,仿佛妄图抓住自己命运一样,青筋攥了起来,整条手臂颤抖着,身体也随之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骆蝉衣来到白无常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震惊道:“你说他已尽,那他原本就该今天死?”
白无常点头:“差不多,醉酒,呛死在了水盆里。”
骆蝉衣看向孙眠,他抱着一根石柱,浑身寒冷似的颤抖着,目光也不知盯着哪里,神色六神无主又包含着深深的悔恨。
眼看高楼起,又见楼塌了。
“看来,我也帮不了你了。”骆蝉衣说道。
白无常好心提醒道:“快让他去排队吧,死的巧不如死的早,排到明天刚刚好。冥界规矩可不像你们人间,还能替人站排,在这里就是先到先投。”
骆蝉衣此时心里着实替孙眠难过,虽没有立刻接话,但白无常说的话她是听到了,而且总觉得奇奇怪怪。
哪有投胎路上替人排队的,不是招人骂嘛!
尤其他那句“死的巧不如死的早,排到明天刚刚好”有些耐人寻味,又想起他们之前考题,为了早点排队,提前一天自尽!
骆蝉衣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立刻问白无常:“孙眠的生平册上当真是今天死?”
白无常脸上露出一丝不痛快:“你敢质疑我?!”
他负气将手伸进袖中,抓出一个光点摔向了骆蝉衣:“亏得我带了出来,信不过我,下次别找我帮忙。”
摔在她胸前的一瞬间,那光点变成了红皮册子。
孙眠的生平册!
骆蝉衣立刻翻开册子,上面从孙眠的出生开始记录,她急切地翻向最后一页。
孙眠也凑了上来。
最后一条,果然记载着孙眠的死亡,仔细看日期。
明日?!
“是明天!”
白无常闻言丝毫不觉有异,不屑地哼了一声:“有区别吗,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早点去排队。”
骆蝉衣回忆起来了,刚刚问白无常是不是死于今日,他的回答也是:差不多。
这个人真的是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