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挂于中天。
皎白的月色笼罩着宋府后园的琵琶亭。
四根亭柱上都爬着细细的蔷薇,亭中石桌上的纱灯发出温柔的暖光,映照在花瓣上反射出淡淡的光华,一派花月静好的怡人景致。
石桌上除了纱灯,还整齐地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吃食和一壶酒,相邻的两个石凳上铺上了锦花垫子,在初秋的微凉天气里,这两个垫子可谓是恰到好处。
陆绝心中不禁感叹布置之人心细如尘,眼下宋老爷没有到,他没有擅自坐下,只是立在亭下静静等着。
半晌后,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那脚步轻盈翩翩,却似乎在看到他后突然顿足。
陆绝也转头看去,眼前是宋柔诧异的花容。
她依旧穿着淡黄色的长衫,却已经不是之前那件了,夜里风凉,这件明显要更厚一些。
陆绝向后让开了一步,眼眸微垂:“宋老爷让我在此等候。”
宋柔点头会意,她此番前来也是因为家丁来传话,说老爷有要事与她商量,这才匆匆赶过来。
她四下扫了一眼,只见庭院静谧,偶尔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草丛里飘上来,却不见宋老爷的身影。
“爹爹还没到,我们先坐下等吧。”宋柔毕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并不扭捏尴尬,引着陆绝一同坐下。
陆绝并没有坐在锦垫上,而是换挑了个与宋柔相隔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宋柔没有立刻坐,而是拎起桌上的酒壶,匀匀地倒起酒来。
酒液柔和的水流打着转地落在杯中,酒是被烫过的,散发出微微的热气。
倒完了两杯酒,宋柔无声地坐下。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酒杯,都不说话,两只酒杯,两个相邻的坐垫……宋老爷根本就没打算来。
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纱灯旁萦绕着细小的飞萤,时不时碰撞出若有似无的声响。
除此之外,寂寥无声,气氛越发凝滞。
“宋小姐……”漫长的寂静中,陆绝终于开了腔,他眼眸垂落在橘色的纱灯上,嗓音有些低沉:“恰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宋柔抬起眼眸看向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他想对她说什么呢?
她爹爹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连她娘都受到了影响,开始私下里偷偷张罗起来。
可她分明从他清冷的眼底看不到半点暧昧,可见他压根没动过念头。
另外,她心有所属这件事众所周知,怎么看,都会是爹爹白欢喜一场。
“话不中听,但我不能不说。”陆绝抬起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听她这样一说,宋柔脸上的惊疑之色更重了。
陆绝隐隐沉下一口气,有些干脆道:“那位孙公子并非良人,朝三暮四,配不上你。”
他知道她根本不会信,也可能会像杜晴夏一样骂他打他,或者直接将他赶出宋府。
可是他非说不可,如果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却装作若无其事,和见死不救没什么区别。
宋柔看着他,一时之间愣了,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半晌后,她眨了眨发干的双眼,原本清透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是不是对蝉衣无礼了?”
陆绝微惊,与她对视着,双眼变得更加幽邃,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的这个问题,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都能说明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其实,她很了解孙眠。
宋柔不安地错开目光,看向面前的酒杯,她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慢慢地饮了下去。
酒很平柔,并没有觉得辛辣,这个时候,她反而希望这是一杯烈酒,足以压下心头的这股冷意和空荡感。
放下酒杯,她又替自己续上一杯,随着酒花在杯中炸开,她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凄淡的笑意:“其实他已经改了很多了,他本性并不坏。”
宋柔不是一个被爱情瞎了心的蠢姑娘,与孙眠相识有三载了,他身上时常会多出并不属于自己的脂粉味,身上挂着不断变换样式的荷包,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而他从一开始放荡不羁的坦白变成了对她小心翼翼的隐瞒。
每次见她都会换上带有清新皂角粉味道的干净衣衫,摘掉腰间花花碌碌的配饰,扇子上始终会挂着她送的净玉扇坠……
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他对她不一样吗?
这次的大集会,她在房间里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不在身旁,孙眠会不会勾着其他女子的香肩,走在热闹的街头。
如果她看到了,这颗心又免不了要疼得抽搐,她不敢赌。
“他若心中有你,必然对你一心一意。”陆绝道。
宋柔又饮下一杯酒,莞尔一笑:“浪子回头,总得慢慢来。”
陆绝不再说话,毕竟他只是坐而论道,没有经历过情爱,他可能永远了理解不了这些。
圆月悄移,前园的东墙边上,乔木高深。
就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骆蝉衣正对着墙面,胸膛微喘,惊魂未定地说道:“你,是你啊!”
“见到我跑什么?”白无常站在她对面,一声雪白的长衫,面容精致绝美,抱着手臂打量着她。
“嗨!”骆蝉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一身……我还以为撞鬼了,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