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黍离看着路明非,只觉得他像个失了所有的孩子,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痛恸。那满溢的情绪中是何等的彷徨无措哟?
她回想起自己儿时,从小她便没爹,是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可是八岁那年母亲也死了。记忆中母亲总是微笑着,轻抚着她的头发,温柔的看着她吃东西,自己却从来不吃。
有时她依偎在母亲的怀抱,耳畔是风铃在作响叮当,温润的风吹过她俩的头发,舞出绝世的曼妙清雅。
气泡破碎,她在母亲的目光中远走他乡——她的族群终于找到了她,那时她年纪尚小,读不出母亲埋藏眼底的不舍哀伤,也不曾想那次天真烂漫的离别便是永远。
之后她也是这般伤痛,在草原上快马踏碎万丈青葱,仰望当空皓月,泪眼犹自不觉。
林黍离伸出手,想要拥抱这个小家伙,算是给徒弟的安慰,她漂亮修长的手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如同沾染露珠的白玉,更透着红润温暖。
突然间林黍离意识到旁边还有个诺诺,可她已经在站起来了,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在诺诺怪异眼神的审视下,张开的双臂僵硬地拍打了几下路明非的双肩,“徒弟……我们……我们该走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算是把刚刚的想法掩盖了过去。
路明非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脸色醇红如醉人酒酿般的师傅,若有所思道,“你……泡晕了?这才多久啊?”
狐疑地盯着林黍离,“你也太弱了吧。”
路明非哼哼道,显然对之前的事情还心存不满。眼神贼溜溜地在林黍离身上转了几圈,他又试探着道:“你……这几天不方便?所以碰不得水?”
惹得一旁的诺诺噗嗤笑出了声,似乎很乐得见林黍离那脸红娇羞的模样。
林黍离确实觉得很不好意思,整个身子都变得红红的,如同本来雪白的宣纸上点染出一抹抹朱丹,挥笔落成世间极致的朝霞。
她暗恼刚刚不知怎么地鬼迷心窍了想要拥抱这小子,却又有些纳闷——以她的辈分年纪,以一个大姐姐甚至是师傅的身份给这小家伙一个安慰的拥抱也不是很过分吧?
这陈墨瞳在想些什么啊?以为我跟她一样会对这么个小弟弟感兴趣么?
不过同病而已,也仅仅相怜罢了。
林黍离顿时恢复了那天仙般的冷漠无暇,她冷冷地瞥了眼诺诺,那眼神让诺诺蓦地一惊,隐隐猜出了林黍离要干嘛。
果不其然,只见林黍离转头对路明非说道“徒弟,和我回房间,我有些事要问你。”那声音宛若二月的冰珠,由不得人拒绝。
诺诺很清楚,林黍离和路明非压根不是什么师徒关系,而是利益的合作伙伴——就像加图索家族一样,林黍离背后的家族也是以利益为重,她们愿意保护路明非自然是看上了路明非的某个用处,也可能是单单看看卡塞尔学院不爽而想挖走路明非这个墙角来恶心密党。
可无论林黍离背后的实力所谓那般,路明非的日子也都不会太好过。
那个势力不会让路明非接触到她们真正的隐秘,也不会像卡塞尔学院这般与路明非产生身后的感情羁绊,只是既然利用过路明非,她们就肯定会一直保路明非安全,让他不用再担心学院的追杀。
这样一来路明非就像是个幽魂般寄居在那片草原——他融不进那个圈子,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在草原上和牛羊为伴,与山河相看,恨共春芜长。
那该是怎样的凄楚和悲怆呵!
诺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宛若倾盆大雨般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每一滴雨水中都包含了她和路明非相处的时光——从最初在电影院里拉了他一把,到最后在奥丁的尼柏龙根里他丑陋温柔的微笑。
还有高架路上她的担忧照料,壮兰山顶鸢尾花他的试探期盼。
最后想起来的居然是他刚进卡塞尔遇到的那次紧急会议,那时她牵着他的手,像是带着弟弟一般,就是因为那次她俩被狗仔抓拍,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路明非暗恋她的事儿。
就这样,和路明非经历的每个片段都在她眼前翻腾闪烁,最后一齐宛如银针般狠狠地刺进她的心头,扎出血腥与伤楚,激起脑海中无尽的自责痛恨——
诺诺啊诺诺,为何你保不住你的小弟?就这样把他当做一个麻烦一样推给林黍离?他以后该会恨你一生吧?
想他在那草原上,酒醒惊何处?纵有万般愁绪,更与何人说?
路明非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林黍离拉着他便走,他只觉得手上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不由分说地强迫他跟着那风华绝代的身姿。
就这样林黍离拉着路明非,两人一前一后,毫无阻碍地跨过及腰的温泉,激起晶莹水光,宛若花朵飘散在身畔。
被这样霸道地牵着,路明非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你说错话了,怎么反而还生气了?“哎哎,轻点轻点,大庭广众的拉着我干嘛呢。”
他不满的嚷嚷,却没办法做出反抗——林黍离拉着他的的手上金光辉映,这是鎏金宫殿阿房宫的封锁,哪怕是路明非也没办法挣脱。
“跟着我走就对了。”林黍离淡淡地回应,语气霸道而不容置疑。
路明非愣了愣,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像是诺诺——他隐约记得多年以前诺诺也是这般强硬地拉着他的手,牵引着他的方向;而他也是这般愣神地看着身前的绰约之身,纵使伤痕累累,也仍旧不顾一切地追随。
而他现在却想不起来那是在何时何地,当时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转头去看诺诺,希望诺诺能挽留自己,却见诺诺在望着远处巍峨万丈的泰山,眼神中泛着怅然的波光,划出樱花旋落的身不由己。
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