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寿郎满足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大声夸赞道:“味道这么正宗的紫藤花茶,真是太久没有品尝过了!和天音夫人亲手泡的一模一样,真是让人无比怀念啊!”
说着,他把头一转,炙热明亮的视线停留在义勇脸上,“义勇,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义勇说过,要和所有复活的柱好好相处来弥补过去的遗憾。
在杏寿郎看来,想要做到这一点,没有什么比真心实意地夸赞另一个人的心意更有效了。
所以他决定伸出援手,引导义勇一次……
可让他意外的是,义勇喝完茶后,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杏寿郎的神情微微凝滞了一瞬,感觉自己做了多余的事。
义勇不仅没有夸赞,反而还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再联想到忍小姐的性格……
【果然,不该没有提前暗示,就硬拉着义勇来评价忍小姐的劳动成果啊!这下……】
可令他意外的是,蝴蝶忍居然毫不在意地掩嘴笑了起来:“你叫他说,他也说不出来啊。因为富冈压根就没有喝过天音夫人亲手泡的紫藤花茶嘛。”
“这是为什么呢?”
杏寿郎过去没有和义勇一起在总部值过班,所以并不知道这一点,“难道是喝不惯紫藤花的味道吗?”
“诶,这可是和富冈的一件糗事有关系哦。虽说他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究竟哪里有问题……”
蝴蝶忍的双眼顽皮地闪烁着,转头询问义勇:“怎么样,要我说出来吗?”
“我根本没有什么糗事。”
义勇的写轮眼中透出浓烈的疑惑之色,“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蝴蝶忍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既然伱这样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炼狱应该也很想听吧?”
其实,杏寿郎无意打探别人的黑历史。
可他亲眼所见,义勇这些年虽然在表情侦测上有了进步,但在读空气这一方面却反而有着倒退的趋势。
如果忍小姐认为那是一件糗事,义勇却意识不到,那的确是该旧事重提,让义勇警醒一下了,不然历史迟早会重演的。
所以他点了点头,一幅洗耳恭听地模样:“愿闻其详!”
“那我就说了哦。”
蝴蝶忍正襟危坐,一幅歌舞伎町里说书人的模样,“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不是虫柱,所以这件事是姐姐告诉我的。
“据说富冈还是普通队员的时候,总是自己跟踪线索去找鬼的踪迹。他的餸鸦年纪很大,只能跟着他到处跑,所以没法时常回总部报告。后来还是姐姐和他偶遇,才从餸鸦的抱怨中得知,富冈杀死的鬼已经超过了一百只了。而按照规定,剑士杀死五十只鬼就可以成为柱。”
“没有成为柱就已经有这样的成绩了吗?”
杏寿郎忍不住叫好,“真是了不起啊!义勇!”
蝴蝶忍同样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总之,姐姐把这件事告诉了主公,主公便决定叫富冈来总部,完成水柱的任命仪式。因为那是第一次见面,富冈的餸鸦又很少回总部报告情况,所以无论是主公和天音夫人,都对他了解的不是很多。当天音夫人按照惯例,为新上任的柱奉上紫藤花茶时,富冈立刻就要起身走人。”
“可以想象!”
杏寿郎并不太意外。放在别人身上,这是严重的失礼,但如果是义勇,好像就很正常。
“主公和天音夫人那时候都很年轻,莫名其妙的事情忽然就发生了,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就坦诚地询问富冈为什么离开,是不是茶水的味道有问题?”
蝴蝶忍说到这里,目光在义勇面上一扫:“富冈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我不会喝这杯茶的。我和他们不一样。也不该来这里。’”
“原来如此。”杏寿郎一下子明白了。
按照义勇一向对自己过于菲薄的看法,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成为柱,所以没法和其他柱一样,心安理得地饮下这杯具有仪式意义的茶。
但对初次见到他的主公和天音夫人而言,恐怕义勇的回答只能让他们更加疑惑。
“那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主公和夫人都以为义勇是单纯地讨厌紫藤花茶的味道。每次见面,夫人都只给义勇递白水。直到半年多以后,他们才弄清了那话的实际含义,但是给水柱上白水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所以自始至终,富冈都没有享受过和其他柱完全一样的待遇呢。”
至此,杏寿郎终于了解了义勇那句“可能是吧”的评价。
【不愧是忍小姐。三年多,我和义勇每天都见面,对义勇的了解仍然无法和她相比啊!】
蝴蝶忍眯着眼睛,有些打趣地询问义勇:“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吗?”
“嗯。”义勇深深地点了点头,正儿八经地检讨道:“和地位比自己高的人相处时,直接起身走人会很不礼貌。我应该先说明理由,征求同意再离开,否则会让别人不舒服。”
“……”
蝴蝶忍交握双手使劲捏着,忍耐了好一会儿,才不无讽刺地评价道:“从以前就觉得了,富冈你……真得很会抓别人话里的重点哦。”
谁知道,义勇竟颇为受用地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回应了一句:“谢谢你这么说,蝴蝶。”
炎柱与虫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扶额低头,场中只剩下唯有义勇在尴尬和沉默之中安然地坐定,回味着蝴蝶忍对他为人处世之道上的“夸奖”。
过了大约半分多钟,还是杏寿郎率先重整旗鼓,主动打破了沉默:“我提议,大家从今天起,直接以名字相称吧!这样会少一些距离和隔阂感!”
毕竟义勇已经不姓富冈了。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容易沉湎于过去的人,杏寿郎觉得蝴蝶忍这样叫下去,可能会唤醒许多他埋藏已久的负面记忆。
蝴蝶忍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们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她想起了主公关于义勇心中存在着“撕裂感”的判断,叫他富冈,的确会有加大这种撕裂感的风险。但称呼宇智波这个姓氏,她又觉得过于陌生。况且,以后她难免会碰到义勇的家人或者族人,直接叫姓总归会有些奇怪。
“我怎么都可以。”义勇同样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三个人在第一个事项上达成了一致。
“好了,茶也喝完了,也寒暄过了,是时候说正事了。”
蝴蝶忍神色一肃,把地图拿了过来,平摊在利用树木枝条卷成的矮圆桌上,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三个圈。
“这是我询问药师兜后,他告诉我的,大蛇丸在水之国另外的三个据点。”
“还有很多被抓走的人吗?”杏寿郎用手指比在地图上比划着,似乎是在计算着距离。
“不错。”蝴蝶忍点了点头:“那三个据点要比这个小一些,每个据点里都关着两三个特殊的孩子,但更多的是大蛇丸抓捕的‘实验品’,其中有忍者,也有普通人,由大蛇丸的其他手下负责打理。”
“这三个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
杏寿郎判断道:“我一天之内就可以把他们带回来!关键问题是,之后要如何安置他们。”
除了已经失去了家人的孩子,那些被抓起来的“实验品”本身也是鱼龙混杂。
有些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逃犯,有些则是附近村子的农民,还有的干脆就是雾隐村的忍者。如何妥善地甄别、安排这些人,也是个大问题。
比如山坡下面,那些和血继儿童一起工作的成年人,就是杏寿郎仔细观察过的、对其他人不容易产生敌意的那一部分,所以才将他们带了出来。
至于其余那些情况还不能确定的人,目前仍然一个个单独隔离在基地第二层的监牢区域里,足足有上百人之多。再加上即将被他带回的这三批,人数不会少到哪里去。
“这些人可以移交给水之国的大名,让他自己想办法甄别,关键还是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
蝴蝶忍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是绝对不能在留在这个国家了。”
“四代水影已经死了,政令也废除了。”
义勇不解地说道,“如果找一找他们可能还活着的亲戚,或许可以把他们养大成人……”
“没这么简单。”
蝴蝶忍摇头打断了他:“我知道义勇你的想法。你觉得这就和杀了鬼舞辻无惨,所有鬼就不存在了一样。千错万错都是始作俑者的错,只要解决了邪恶的源头,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是吗?”
“嗯。”义勇点了点头,“水之国的大名,不是一直都想让这个国家恢复正常吗?现在他已经没有阻碍了。”
“这是个很朴素的想法。”
蝴蝶忍提问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的残酷政策,带给这个国家的影响,有许多是短时间内不可逆转的。”
蝴蝶忍打算举些例子。
“明治后期的改革已经证明了,再怎么离谱的政策,也总会有受益者。
“据我这几天的了解,四代水影迫害民间拥有血继限界的村子,但同时也在针对那些血继家族。这种做法虽然令人费解,却让大量的平民忍者有了更多晋升的机会,甚至有了先斩后奏的特权。
“如今他死了,但这批受益者还在,而他们跟前些年受损的大家族间的矛盾正处于爆发的边缘。接下来雾忍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会用来解决这个矛盾,水之国仍然太平不了。如果这些孩子继续生存在水之国的民间,要么是成为平民忍者们的宣泄口;要么就是被带走,变成血继忍者的工具。”
蝴蝶忍顿了顿,“再者,四代水影的政策不仅影响了忍者的观念,也让民间将这些特殊的孩子视为灾星和仇寇;相反,这些孩子经历过这些,也很难再信任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她的语气中涌出了一丝厌恶,“比如那个药师兜,配合大蛇丸摧毁了那些孩子的家园,但其中有很多孩子不仅不恨他,反而很感激,求我不要杀了他。这你能想得通吗?”
别说义勇了,就连杏寿郎也奇怪地扬起眉毛,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其实仔细想想,不难理解他们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被大蛇丸摧毁的这些村子,要么是已经被雾隐忍者发现存在血继限界,马上就要破灭的;要么是村民们为了求生,打算提前对这些孩子下手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些孩子在血继限界暴露后,大都经历过被乡亲村民视若仇人的幻灭,运气好的,被父母藏在家里,根本不许出去见人;更多运气不好的则被关了起来,不给水不给饭,而村子里的人都等着他自生自灭。而就在这种时候,大蛇丸的那只通灵兽毁掉了他们的家园,可他们也刚好彻底丧失掉了对父母家人和乡亲们的信任……
“之后,药师兜扮演着拯救者出现了。他许给他们食物,许给他们力量和未来,哪怕我们揭穿了真相,告诉他们这是陷阱,可还是有一部分人对药师兜和大蛇丸根本恨不起来。因为在他们看来,若是没有这场意外,他们很可能会死在亲生父母手中。虽然谈不上感谢,但他们到底是从中‘受益’了。”
温暖的阳光下,蝴蝶忍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你能把村民的做法称之为邪恶吗?可政策就在那里,如果不针对这些拥有血继限界的孩子,他们就要面临着全部被杀的危险。
“你能把这些感激药师兜和大蛇丸的孩子称为没有良心吗?如果死得不是那些村民,那死得就会是他们,而且是死在无法想象的、被家人背叛的绝望之中。而这,就是雾隐的政策为民间带来的扭曲。一旦连亲情这种纽带都被破坏,没有一代人的时间,是绝对无法恢复的……
“你们能够想象,继续放任这些孩子在这样的地方成长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真是令人惋惜啊,他们明明才年纪轻轻……”
杏寿郎站了起来,看向下面的那些砍树运石,暂时看起来还蛮开心的孩子们。
“但他们对人的信任,已经被无情地摧毁了!如果放任他们在这个国家长大,就永远体会不到那种人应当充分体会的温暖,自然也不会将这种温暖带给别人!久而久之,他们会变得疏远孤僻,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