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砚墨磨完,心也就静了,江宣展开正式答卷,平心静气、聚精会神开始誊抄。
用心仔细誊抄完,再三检查没有遗误、错字后,江宣轻轻卷起墨迹早就干透的试卷,放于书案正中,自己两手置于案上,虚放在试卷两边以作保护。
同场考生“精神失常”撕坏他人试卷,巡考官“疲累失误”撞到案几致使墨汁泼洒污了卷面,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都有过先例,小心无大错。
殿试只考一天,天色大亮时开考,日近黄昏时交卷,江宣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殿里铜磬敲响,礼官高声提醒众人“一刻钟后纳卷”。
等一刻钟后,铜磬再响,所有武贡士在礼官示意下捧卷起身,鱼贯到东角门处纳卷,并由此出奉天殿。
好在这次没出多年难得一遇的狗血事件,或者说江宣目前结的仇还没有大到能让人冒天大险到殿试上动手脚的,最后他一路安安生生交了卷。
出殿后,众考生在殿外排成今早进宫时的队列,在礼部、兵部官员引领下,沿着早上进宫的那条路线出宫。
一路无声出了皇宫南大门,又往前走了一截,等领队官员示意大家可以自便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当下大半人抬手跟这两天认识的同科们拱手示意一圈后,就都调头准备各回各家,后天可还有一场武试呢。
江宣也在这大半人之列,拒了几个无聊邀约,转身就走。
结果有人不干了,直接往江宣面前一拦,“江四少这是看不起我们外地进京的吗?前两天在礼部学殿试礼仪时候,几次邀约,江四少都不赏脸,现在文试都过了,剩下的武试对您江四少那还是个事?这再推拒就说不过去了吧?”
江宣眼皮一扫,出头的是这次武会试榜上的第十一名胡定远,后面跟着一个二十七名的丁伯虎、一个三十九名的余光耀,另还有两个四十名开外的。
后面那两四十名开外的正拉着两个刚才却不过情面,只能应了邀约的本次武会试的第三十名和第三十一名。
再往旁边,还有好几个或想松泛一二,或想结交一二,或随大流,总之跟着凑热闹的。
余光耀不阴不阳,“江夏侯府的确家大业大,江四少看不起我们也……”
皇宫外面不好动手,武试前打坏了应试贡士也不是小事,但动不了手,可以动口,江宣一句话就把人面皮揭了,“不想着自己多加操练,老想着把别人拉下来自己就能上去,我是挺看不起你们的。”
殿试争的是名次,一甲、前十、二甲、三甲各自起点完全不一样,三个甲的区别不用说,另外前十名的名次是由皇帝亲自定的,再往后皇帝一般不会太关注。
武科殿试一般是取第四到三十名出头为二甲,后面都是三甲。
江宣估计胡定远是想冲前十,余光耀三个三四十名的想保或冲二甲,别的要么另有算计,要么有察觉推波助澜,要么就是蠢。
胡定远听得面色一变,“江四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武人是比文人干脆,但也不是这么个直接撕破脸的干脆法吧!
同时心里也有点狐疑,自己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怎么这个传说中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无脑莽夫都能看透自己的打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江宣“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赌个咒,哪个想勾着同考的人耗空精力体力,让人之后的武试发挥不好的,哪个就先恶报临身,到时骑马惊马,射箭断弦,射球起大风,举石脱手,舞刀胳膊抽筋,弄枪枪头甩脱,开弓总差最后一口气。”
江宣诚心邀请,“来,既然没坏心思,那就跟着我一起赌咒,咒死那些暗藏祸心的,他们别说这次的武试了,这辈子的武试都别想好过。”
现代还有不少人大考前烧香拜这个拜那个求彩头,何况迷信氛围浓厚的古代,江宣这话听在心思不正的人心里,那不是骂人,那就是在诅咒,还是毒咒!
胡定远五个以及远处其他几个刚才死皮赖脸非得邀约别人去吃酒松快一下的,只觉得特别晦气,这他娘的还是人吗!一个大活人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这波人个个胸腔里怒火汹涌,有的还心理作用之下觉得身上好像有点凉,当下就有点疑神疑鬼觉得怕不是江宣的毒咒开始生效了!
看着胡定远他们目眦欲裂,眼看就要睁眼说瞎话、胡搅蛮缠,江宣不紧不慢实施大封印术,“看看这是哪?”
不用人回,江宣自问自答,“宫门口。”
江宣继续问,“看看两边侍立的都是什么?”
还是自答,“那是禁军卫。”皇帝亲军。
“再看看左右不时路过的又是什么?”
“那是各部、院的属官们。”
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料想要不了多久宫内外就该都知道了。”
“到底有没有小心思、有什么心思,英明神武如陛下,精明强干如朝上大人们,想必一个眼神就看得透透的。”
江宣施施然表示,“我反正是没什么心思,不怕人看的,要在这闹那就继续闹好了。”
反正怕的不会是他。
胡定远心里一凛,顿觉失策,本想着人侯府少爷高高在上惯了,要么人前被激头脑发热应下邀约,要么脾气上来大打出手直接坏了他自己前程,结果人不动手也能一把掀了棋盘!是不能在这再闹下去了。
余光耀等也是一个心思,当下个个竭力平复心绪,自我封印胸间怒意,暗里恨得咬牙,脸上却还要强撑着笑着回应,以示自己光明磊落。
胡定远“江四少说笑了,只是仰慕四少身手、威名,想着结交一二罢了。”
余光耀“既然四少不乐意……”
江宣微眯眼,盯视余光耀。
余光耀后半句习惯性想踩着对方给自己找补的阴阳怪气生生咽了回去,半途改口,“那我们就不歪缠了,回头武试完,还有恩荣宴,到时再聚就是。”
先赶紧把这事和和气气了结了要紧,口头便宜就不占了。
丁伯虎豪爽打哈哈,“走了走了,考了一天,脑子都成浆糊了,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才是正经!”
说完一左一右揽过胡定远、余光耀,转身就走,一副赳赳武夫做派,看着似乎比胡、余两人讨喜不少。
江宣也抬脚走人,这次没人再不开眼地跳出来拦他了。
旁边有几个面薄、之前却不过邀约的同科武贡士,特别是那两个被胡定远几人邀约的三十和三十一,在江宣开口后,脸色跟着数番变化,最后也不跟非得拉自己喝酒吃席的人多说了,用力甩脱了人,抬脚就走。
皇宫正中的含元殿里,很快有人给建安帝禀报了宫外刚才生的事端。
建安帝听完哼笑了几声,“这江四,还真是个鲁直莽夫。”一点不跟人虚以逶迤,一句话就给人面皮掀了。
笑完又鄙夷地哼了一声,觉得胡定远几个真是——“不自量力的蠢货。”
江四是莽,但人家对危机的嗅觉敏锐,当初虎贲卫那么多人在场,一个都没发现梁上猫腻,偏他就是能发现,这种人是天生的将才,岂是几个蠢货一点小小计俩就能算计到的?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殿试一般不会黜落人,只是名次的区别,建安帝开口想说胡定远那几个品性不好,回头划到三甲里去,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改了,“去,让人查查胡定远那些人想搞什么。”
凭一面之词就定罪不可取,还是得拿了确切证据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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