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过了十来天,三月初九的时候,罗氏也分娩了,生下了侯府小一辈里的三姐儿。
别人倒没说什么,罗氏先不干了,觉得现在肯定满侯府人都在看她笑话,又觉得自己怕不是犯了口舌,送子娘娘厌了她,才换了她的儿子,给她送了个女儿,见天不是哭就是嚎,再就是打骂身边婢女、嬷嬷,挑剔三姐儿奶娘,又疑神疑鬼江宏是不是憋不住暗里睡了哪个贴身丫鬟,总之月子里非常不消停。
侯夫人才不管三房关起门来怎么样,只要不闹到外面,爱怎样怎样。
最后还是刚得了女儿的薛氏看不过去,让自己奶娘又去了一趟,好好说了罗氏一通,说她自己就是女人,没得女人看不起女人的,她娘家生母也是先生的她才生了后面的儿子,难道她生母当初也觉得她降生是挤了自己儿子的位子,对她不闻不问?让罗氏摸着良心想想她生母当初怎么待她的,她又是怎么待自己女儿的!
罗氏生母的确更看重儿子,但对罗氏也很不错了,罗氏推己及人,加上三姐儿养了好几天,身上的皱巴退了,人看着也很玉雪可爱,罗氏的慈母心终于抬头,渐渐消停了下去。
江兴德听说后继续装死,不然能怎么办,谁叫他当初磨不过老三母子,弃了之前暗里看好的人家,点头跟罗家结了亲?反正是老三母子自己要娶的媳妇,自己受着吧!
等到三月十六,江宣过了十八岁生日,又收了一大波礼,之后日子吵吵闹闹地就到了三月二十五,二姐儿满月的日子。
洗三时候因孩子太小不敢大办,只叫了薛家人过来,这次满月就办大了一点,请了侯府所有的姻亲外加好几家通家之好,照例是女客们去后院,男宾们待在前院。
江夏侯府现在名声不错,江宣勇武出挑的名头也亮,亲友们见面基本都得夸江兴德几句持家有道、教子有方什么的,江兴德听得眉开眼笑,跟着自然也要夸对方几句哪哪差事办得好、哪哪子孙出挑什么的,韬略堂上气氛特别和乐融融,大家互相商业互吹,愉快过了个上午。
满月时候,惯例小寿星得露一面,等到中午开席前,江宁亲自去后院接了自己裹紧了厚实襁褓的大闺女,一路小心翼翼给遮着风,带着万分仔细地把奶娃娃抱进了韬略堂。
江宁以前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架势,姻亲故旧们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傻爹的样子,顿时不少出声哄笑打趣他的。
江宁气哼哼,不理那些长辈,只对平辈和晚辈们道“你们懂个屁!”
这可是他血脉相连的亲闺女,打看到她的第一眼那感觉就跟别人都不一样!就算闺女当时丑得跟个大耗子似的,他也觉得哪哪看着都好!
古代小孩子的夭折率太高,江兴德现在活着的六子四女只是活下来的数量,怀了没保住加上生下来没立住的,只比这更多,就连宫里的皇帝也差不多,夭折的不比活下来的少多少。
江宣跟江宁夫妻也没仇,当初薛氏怀孕时候,本着人道主义,他寻机给撒了不少金手指,二姐儿洗三时候也给二姐儿撒了不少,那之后二姐儿就没出过江宁夫妻的院子,现在难得又见到了二姐儿,江宣又给甩了几个金手指过去。
金手指加身,闭着眼的二姐儿舒服得小脸上绽开了一个笑,看得她傻爹跟着一起笑,人看起来顿时更傻了。
被人喊回魂后,江宁抱着闺女匆匆在一众长辈面前转了一圈,转头抱着人就走,说是这里太吵怕吓着孩子。
众人一边嘲笑他有了孩子怕要傻三年,一边随他去了,小孩子是不好抱出来太久。
因这次人不算很多,直接就在韬略堂一进院的东西厢房各摆开了五张桌面,等江宁送了闺女回来,就开了宴,江兴德、江宗他们在东厢,江宣他们这些小年轻乃至更小的在西厢。
西厢这边,席间各种推杯换盏、聊天说地,还有打趣江宁闺女生的日子好的,恰好赶在了今天办满月宴,正好是新科进士放榜外加跨马游街的时候。
过来这边敬酒的江宁听到后那是得意至极,他闺女自然生来带福!
宴后,撤了酒席,上了茶果,江兴德那边一众酒意上头的懒得再挪窝去韬略堂正堂,就在东厢房里,就着收拾干净的桌面,捧了杯茶继续唠嗑。
江宣他们这边自然有样学样。
这时候,侯府大管家突然接到个消息,想了又想后,还是亲自来韬略堂东厢房求见禀报了一声。
“……倒也不是咱府上和各位老亲府上的事,只是刚才听闻礼部的官人去了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岑大人家,御旨亲点了岑大人刚跨马游街回到家的嫡长子,也是这科的状元郎,岑玉裁岑公子为长乐公主的驸马。”
东厢房里顿时一静。
建安帝当初能为了长乐公主直接让人大张旗鼓要回赐婚旨意,自己破了自己的“金口玉言”,后面还斥责太子光记着自己伴读、不知有爱手足,可见对这个女儿的疼爱。
是以那之后,虽然可能得罪太子,惦记长乐公主婚事的仍然不少,各家子弟那是各种找机会展示自己。
从去年四月初到现在,近一年了,倒是没想到,新的大驸马……就这么选出来了啊!
各家家主一辈的都有点唏嘘,自家子弟是没这个福分了!
消息很快传到江宣他们这边,这消息,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太意外,毕竟都知道长乐公主好诗词歌赋,选个文状元倒是很应景,而且,长乐公主今年也十九了,定下婚事后还得走礼,公主下降的礼仪复杂繁琐,等成婚可能就明后年了,这时候定下其实都算有点迟了。
新任准大驸马出炉,就不免有人提起前任准大驸马章临之,当时章华侯被皇帝勒令闭门教子,天天逮着三顿饭揍儿子,揍了半个多月后,直接打发马车驮着皮肉伤不轻的章临之回了老家,说让他回去闭门读书。
建安帝对此没说什么,章华侯就低调回去继续当值了,总算不至于因缺勤太久丢了自己的官位。
“……大好的前程自己作丢了,也不知道要几年才敢再回京……”
“到时京里怕早物是人非了……(太子)身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念叨章临之不过那么你来我往的几句,等话头过去,说的更多的自然还是岑玉裁。
岑家是世代书香世家,前朝就有人出仕,本朝也基本没断了为官之人,说一声簪缨世家不为过。
就说现在,其父岑伯如刚年过四十,就已经官至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岑家还有两个族人是六部里的五六品官,另还有几个在外当地方官的,整个岑氏一族算得上兴旺发达。
出身、家世好,自己考了文状元,还点了大驸马,尚的公主很得宠,本朝又不禁驸马掌权,岑玉裁这配置,只有四个字,大有前途!
现在值得说道的,也就是岑玉裁前途到底能有多大而已。
扯了一通从太祖、太宗到先帝高宗时候都有哪些威风驸马,话题渐渐扯回当前,“……他这怕不要直接给个御前行走当当?”
新科状元惯例直接授从六品翰林修撰,翰林官的前程可大可小,大可能为相,小可能一辈子都是个除了“清贵”二字,其他什么都不沾的老翰林。
至于御前行走,顾名思义,皇帝跟前行走的人,在大周这是一项“差使”,而不是官职,只要皇帝想,派给什么官职上的人都行,其职责就是帮皇帝打下手,按现代的话来说,差不多就是“机要秘书”。
皇帝的机要秘书,前程那还用说?一般翰林官拍马都赶不上!
于是一句“御前行走”一出,西厢房里顿时一片唏嘘。
此时,皇宫正中的含元殿里,建安帝也正在跟长乐公主说道岑玉裁的事。
“……学问好,做的文章称得上镂玉裁冰了,倒是不负岑伯如给他起的‘玉裁’这个字,诗才也不错,以后能跟长乐你一起点评诗书、诗词应和。”
“品性可以,有点文人风骨,但不酸腐,那种满脑子教条的,可配不上我们家长乐……”
“岑家族里规矩多,岑伯如对族人管得还算严,回头我再敲打敲打岑伯如,别让岑家给你生事……”
最后说到前程,“……等岑玉裁入职后,就给他个御前行走,过几年官也就升上去了。”
对面的长乐公主一袭水蓝宫装,整个人光坐在那就有一股书卷气,建安帝前面说的那些话她微笑倾听,不时点头温柔附和,但对最后一句,她有不同看法。
“往日能做爹爹身前行走的,莫不是为官已有些年限,对朝廷法度、各官署职责皆已了然,对制、诰、谕、令、册、旨等如何起草都已烂熟于心的。岑家子不过初入翰林,哪堪为此差使?”
“爹爹不用顾虑女儿,岑家子若有能耐,日后自有他的前程。若只有诗文之才,无治世之能,保他个一世清贵,就是爹爹对女儿的疼爱了。”
建安帝伸手拍了拍长乐公主肩膀,眉眼不自觉放柔,“朕的长乐,可堪国朝公主之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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