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君忧震惊并不是因为家里开了几家银号,正相反,以他对父母的了解,他们家大业大,又很有手段,迟早要借一些门路,开始钱生钱,利滚利。
他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如此精明的一对父母,却在“慈善”这个崭新概念上湿了脚跟。
是,借着二哥开办慈善银会,救济帮扶百姓这一好名声,创办银号确实能很快得到许多大客户,甚至可以把用不掉的慈善基金暂时作为流动资金使用,毕竟这是古代,还并没有推行出各种完善的审计透明制度。薛家只需要把明细交给那些大客户与官府过目清点即可。
可父亲母亲完全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薛君忧是让二哥创办慈善银会,而那些捐赠的银钱,署的是多花钱买了玉鑫行饰品的客户名。二哥只是很多客户行善的一种渠道,这种慈善只能算是她们自发。
可成为直接聚财的银号后,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届时善财越聚越多,入会的大客户也越来越多。
主家为了名声又不能放任自流,最后没办法,在救济灾民百姓的同时,又只能把余钱投入到贫困却能吃饱饭的百姓家,甚至还会投入到熵国建设、民生、私塾......
渐渐地,二哥就不再是一种渠道,而是这些善财的代理人,说话会有响应,背后会有扶持,甚至会改变皇朝格局,被万民所敬仰。
在这个封建帝国的背景下,无论做的是对是错,只要有了扶持与信徒,就是做再多的善事也不可能善终。
......
熵国这一代朝堂并非上一代腐朽昏聩,党羽林立。
当今朝廷,有被百姓歌颂的千古第一贤相、治国安邦的镇南大将军、母仪天下的温婉皇后、还有功盖千秋,比肩开国先祖,名誉千古一帝的皇帝陛下。
传闻这位陛下,本人心思缜密,狠辣无情。加上二十年前血染皇宫,戮尽兄弟姐妹及其后代,更是稳稳戴上了一顶由兄弟鲜血铸就的十二冕旒。
可事实上,这位陛下除了得位不正,确实称得上功盖千秋。在位二十年,肃清朝堂、剔除外教、兴修水利、南平蛮夷、北灭羌狄、安抚西戎以腾出手段压制东辽。至今亲征九次,为大熵收复拓土一千七百多里国土。可想而知这位陛下是多么有手段。
想到这里,薛君忧心里真是流下万般悔恨的泪水,早知如此,当初信里就不给二哥出这个馊主意了。
也赖他自己,太过相信父亲母亲的智慧,可如何说,他们也是商人,见到慈善银会背后是如此大的利益,任谁也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烟云花廊天天过,可未必就会天天记得其名之意。
听二哥又说了很多救济灾民的事,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老金也亲自过来叫二位少爷过去用晚饭。
终于,薛君忧最抵触的还是来了,他与二哥起身,顺势小声嘱咐一句艽儿,让她就不要跟过去服侍了。
艽儿记得少爷在客栈提醒的话,微微点了下头。
......
那句提醒的话,自然就是薛君忧大哥的事情。
薛家是个富贵之家,所以饭厅很大。
奶奶坐在主位,母亲董氏坐在奶奶的左首,右首是父亲的位子,所以空着。薛君忧和二哥很自觉的按长幼坐在母亲身边的位子。
见状,老太太慈祥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到自己两个孙儿如此懂规矩,心里紧跟着升起一股自豪。
老太太精神矍铄的问过来:“好孙儿啊,休息的好不好。”
薛君忧脸上溢出阳光爽朗的笑容,坐在另一头应道:“好!还是家里舒服。”
祖孙俩说话的功夫,饭厅门口传来一阵熙攘,像是一男一女在叽叽闹闹什么。男声带些粗犷,薛君忧记得,是他大哥薛君禄,可另一个女声......怎么听也不像大嫂。
二人出声间,便并排走进来,大哥这十年也没怎么变,身材壮实,三角眼,态生一股冷漠刻薄之感。她身边打扮妖艳的女人面相亦是如此,甚至比大哥有过之而不及,还有那丰神绰约的体态,一身端庄素雅的襦裙都盖不住那凹凸有致的诱人身段。
比起长得不算漂亮,但小时候总会推薛君忧荡秋千的大嫂,他只是一眼,心里就对这女人没来由升起一股厌恶。
“老大,是不是跟桂儿又吵架了?这孩子怎么两天没过来一起吃饭了?”
耳边忽然传来母亲的一道询问声,只见大哥若无其事的带那女人坐到奶奶身边,对一边的母亲打着马虎眼:“不知道,我最近都住媛儿屋。”
董氏轻吸一口气,端庄的脸上僵了半刻,转而挤出娴雅的笑容,看向自己的小儿子,介绍道:“幺儿啊,这是你哥哥娶的第二房妻,孙氏。”
厌恶归厌恶,应有的礼节却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