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督主府。
坐在高堂上的男人,用手撑着额头,微微合眼,作短暂休憩。
东西厂作为监管百官的部门,本来事务就繁杂。再加上大金案件频发,这其中涉及官员包庇、渎职、贪赃枉法之事,更是层出不穷。
有时候案子积攒太多,不是他不想处理,而确实是抽不出身。像前几日的柳如是断头案,虽说已知其是凶手而不是死者,但这凶手,通缉布告都发出去那么久了,愣是没有消息。
也找不到线人口中所称的“柳如是的贴身丫鬟”……
半晌,顾阳景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星光点点。
何必执着于那个丫鬟呢?
保不齐顾灵泽看见的那个丫鬟就是楚婉芸,而所谓的书生,其实柳如是本人。大金城门出入非常严苛,而柳如是却能成功逃脱的原因,是因为他和通缉布告上的疑犯,连性别都不同!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想着,顾阳景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
没过多久,一名东厂太监走了进来。
“督主,请问有何吩咐。”
“你且将柳如是通缉布告的性别改为男子……”
顾阳景还在吩咐事情,又一人走进了正堂。
“督主,都察院差人来消息,让我们把柳如是断头案、皇妃失踪案、楚府侍女失踪案、楚府借尸换魂案等几个案子的卷宗,一同转交给都察院处理。”
“……”
见顾阳景欲言又止,小太监便顺着他心底里的话讲了下去,“是的督主。正是您猜的那样,都察院就这些案子,同昭雪坊进行了深入交流,现在,已经部破案了。”
“……”
小太监的声音细细的,又柔和,按理说听起来应该是挺舒服的嗓音,就是这说话的内容不仅不招人喜欢,还略显刺耳。
顾阳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督自个儿想静静。”
又……又……又!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顾阳景坚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产生了一丁点动摇:难道传说中的“玄学断案”是真的吗……
转而,顾阳景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技不如人是丢面,但何必将一切往玄异发展。有空研究什么玄学,不如多提升自己的断案水平。
于是乎,多年不看专业书目的顾大总督,又将书架上已然积灰的《平冤录》《洗冤集录》《疑狱事类》等书都翻了出来,然后,连夜看了个通宵!
……
都察院依照沈莺莺所说,将通缉布告重新修改,把柳如是的性别改为了男性,同时画下了别人口中描述的他卸妆时候的样子。
因为柳如是乃潇湘楼第一花魁,平日里总是浓妆艳裹,褪去了女儿身份的面容,肯定会有所差别。
终于在第三日,于城外一家私塾找到了柳如是。
彼时的他已经换作了男儿身份,在城外做起了教书先生。不过都察院人马,并没有在柳如是身旁找到玄探云飞燕所说的,“一个面容美丽而且可能最近有人报案其失踪”的女人。
机关算尽,难算人心。柳如是压根没打算过要替楚婉芸“换魂”,他只是因为楚婉芸知晓自己是男儿身份,所以忌惮于她。
随着对自由的渴望越来越深,他干脆杀了楚婉芸——这个普天之下,唯一知道花魁柳如是秘密的女人,然后将其斩头弃尸,伪装成“花魁柳如是”,如此一来,他便能重获真正的自由。
京城里出了沈莺莺这号玄学断案的人物,柳如是早有听闻。为了怕被这个“同行”识破,他特地选在了七月七日,鬼门开时作案,还混淆了案发现场,他相信对方就是大罗金仙,也断不出是非来由!
红尘万丈苦,最苦莫过痴情人。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却败在了楚婉芸被心爱郎君所杀后,恨意实在太深。竟然在绞杀三魂七魄的断魂咒中还残留了一口气,还去找了沈莺莺求复仇。
那位无头姐便是楚婉芸本人,沈莺莺虽然算不出她身份,也能凭借天生玄感,料定此鬼不是什么好货色。
本来不想管这事,奈何无头姐实在是太过缠人!
再加上金童紫药揭了皇妃失踪榜……种种原因,等沈莺莺回过头来时,早已经被迫卷入了连环案件之中。
案发现场的封禁术难逃沈莺莺法眼,最终还是被沈莺莺轻而易举找到了楚婉芸的人头,还将这一切嫌疑都查到了柳如是身上。
眼见着事情要败露,柳如是干脆来了个障眼法,伪造了一个人头扔到了昭雪坊。他想,只要沈莺莺认出这是柳如是的面容,那一切案件便只会终结在“凶手柳如是已死”。
哪里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如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生最为自得的障眼法术,竟然在这位玄力已然受损的天字玄师面前,屁都不是!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几番挑衅这位玄探,倘若不与沈莺莺斗法,直接一路远走天涯,结局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不同。
不过这些猜想,已经没办法验证了。
京城十三里,二皇子府。
彼时的二皇子府,有关红白喜事的布置还没完褪去,沈五何看着这一半红,一半白的装饰,心底里百味杂陈。
一方面窃喜自家女儿聪慧,很快就识破了这二皇子温文儒雅的背后,实则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毒。另一方面,也忧虑自己的将来。
倘若二皇子未能成为储君,他作为二皇子麾下干部,肯定会被新帝一同连根拔起。
但就算二皇子有一日称帝了,以他的心机之重,老何恐怕也得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惨下场。
这要是在现代就好了。对老板不满意,大不了换个老板。在这动荡不安的古代王朝,跳槽可以,先斩个脑袋先。
也罢!还是早做打算吧!等老何我攒够了钱,就带着闺女儿一起隐姓埋名,逃到南方,偏安一隅,然后父女一起开启穿越种田之旅!
沈五何想着,叉腰,大笑出声。
笑着笑着,突然转而干咳,然后抚摸自己的脖子。好险,差点没被噎死。
“咳咳……殿……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顾星尘腿脚不方便,除非重要事情,他一般不出门见客。
“沈御史帮本殿一下子解决了那么多案子,本殿哪有不亲自迎接的道理。”顾星尘莞尔,面容和善,如沐春风。
沈五何笑了笑,“为殿下解忧是微臣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