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台震惊又好笑,“唰”得一下子站起身夺回了传感器,“你胡说什么呢?!”
黑客白欲言又止看着简云台,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人机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简云台“……”
黑客白垂眼看着传感器,镜片后的幽黑瞳孔在晨光中泛着一丝失质,看起来没有什么人情味。他的声音也很平静,说“初三的时候,沙微星重病昏迷,他的父亲沙费内研究出了新型机器人图灵,还将第一代图灵赠送给了你,以此填补你情感上的空缺。我承认你们的确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现在沙微星的病已经痊愈了,而身为他代替品的图灵,却屡次伤害沙微星与沙费内,沙费内想要销毁图灵,你不应该私自藏下他。”
简云台“……”
千言万语全部被吞回了腹中,简云台满脸匪夷所思问“后面是不是沙费内和我,骗图灵去郊游,其实是想把他送去销毁。结果我中途心软了,把他放到了荒废的林子里,让他自己跑。图灵还问我,这是游戏么。”
黑客白想了想,认真说“你们之间的细节,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简云台“……”
你当然知道啊!因为这个是电影《人工智能》的剧情啊啊啊!
简云台虽然不怎么看电影电视剧这种娱乐产物,但类似于这种经典影片,从前孤儿院的院长女士每个星期都会放给他们看。
不用想也知道,黑客白定是把电影剧情和副本旧事搞混了——不!他这是把现实生活和电影剧情以及副本旧事全都弄混了!
黑客白皱了皱眉头,冲传感器漠然说“你可能想象不到沙微星有多爱简云台,他甚至和我打过一个赌——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他和简云台之间曾经受过无数的外界压力,但他们每一次都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双向奔赴。那是你我都不曾参与过的奇骏峰峦,现在他们之间产生了一些小嫌隙,你在这个时候插入了他们二人之间。”
说到这里,黑客白顿了顿,抬眼问简云台,“这个蓝牙耳机能扩音吗?”
简云台嘴唇微抽,“能……”
他轻敲一下,打开了扩音。
“……”
传感器另一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黑客白再次皱了皱眉,怎么感觉后脑勺莫名有点发凉?他迷惑摸了摸后脑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在这个时候插入他们二人之间,这是不对的。这是趁人之危,并且极度可耻的第三者行径。”
字字句句,皆是批判与劝诫。
简云台拿着那传感器,都感觉自己好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偏偏黑客白依旧认真严肃,最后总结性地发言“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
“你怎么不说话?”黑客白想了想,很快明白了过来,“也对,你应该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话语,毕竟你只是个ai。”
静默许久,风吹草动。
鸟雀惊起。
传感器另一头传来一声低低的笑音,平静无波澜,仿佛幽深的海水般勾人心魄。
“你再详细说说。”微生律的声音冷冷清清,自带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简云台多想在这个时候大声说一句,“他脑子不好你不要跟他计较啊!”但黑客白已经先他一步开口,语气十分自信,“好,那我就详细说说。我在校期间总共参加过79场辩论赛,从市区打到城区打到联盟,至今从未有一场败绩——你是绝对辩不过我的。”
“第一,简云台认识沙微星的时间,远比认识你要长。他们俩人相识相知的时候,你还只是一段冰冷的电子程序。第二,沙微星曾经跟我打过一个赌……”
说到这,黑客白似乎有些头疼,抬起手臂撑住了额头。过了大约五秒钟,他才抬头继续说“简云台的记忆力不好。”
简云台额头青筋直跳“……”现在到底是谁记忆力不好啊!
黑客白说“简云台总是会忘记沙微星长什么样子,于是我就和后者打了一个赌。就赌升到高中以后,简云台能不能认出他。虽说这是一个赌,但我总是记得沙微星同我打赌时的表情。他半点儿也没有当这是一场游戏,他是堵上了自己全部——爱情、精神、灵魂,以及人生,这是一场仅他一人的豪赌。”
简云台是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在说微生律啊?
他顿时有些惊异。
难道在人工智能副本之前,也就是民俗怪谈副本结束之后,微生律和黑客白之间还有这么一出事儿吗?
当时经历了两次副本的生死离别,简云台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叛逃至神龛之后,他也曾经想要问过微生律,这些副本衔接的时日,微生律过得好不好。
但他不好意思问。
现在倒是误打误撞的知道了,从黑客白的口述之中,这个人应当也是过得相当不好的。
简云台心里一片复杂,有些发麻,又有些发痒,更多的还是感动与庆幸。
庆幸于经历了这么多波澜壮阔的厄难。
还好他们没有错过。
黑客白摇头,叹息说“可惜在升高中以后,他就重病不起了。作为他的室友以及好友,我是万万看不得有人趁虚而入。”
他掀起眼皮,补充说“还是个ai。”
ai这个梗到底什么时候会过去啊!
简云台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现在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黑客白在自己脑子里谱写了一通乱七八糟的狗血剧情,不仅无意间抄袭了人家的电影剧情,最后还张冠李戴把微生律的人设安在了沙微星的头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再继续下去没有什么意义,简云台正想关掉传感器强制性中止这个谈话,可微生律出声,他语气淡淡说“如果我非要插足呢?”
简云台顿住,有些茫然。
微生律为什么突然挑衅黑客白?这不像是他那种性格会做出来的事儿啊。
黑客白果不其然,怒了,“沙微星为他所做的一切,对他的偏爱,你能做到吗?”
“自然,可以。”
“可是你连陪在他的身边都做不到。”黑客白语气更加的不赞同。
简云台举手说“呃,是我不让他来的。”
黑客白说“很多时候过于珍惜一些事物,反而会留下更大的遗憾。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到时候,无论做什么来补救,都已经迟了。”他再一次晃了晃头,似乎头痛欲裂,但他依然没能想起什么。
顿了许久后,他才扶额说“你连最基本的,陪在他身边都做不到,那你还说什么说。”
微生律淡淡说“这些话不应该由你来说。”
“那应该由谁来说?”
“自然是沙微星。”
“……”
黑客白说“我这就去找他来跟你说!”说罢,他眉头紧皱看向简云台,问“你知道沙微星住在哪里吗?”
——沙微星住在哪里?
他早就死在了人工智能副本里啊!
简云台顿感焦灼,正想着该什么圆上这个bug,突然间灵机一动,心中泛起巨大的惊喜感——他明白微生律的意思了!
刚刚他和微生律说,不知道怎么把黑客白骗出去找人,微生律这不就是立即为他解决了难题。
想到这里,简云台镇定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好,你带我去找他。”
黑客白难受地撑住了额头,晕晕乎乎回到了房中,一边走,还一边吃惊地喃喃,“这个ai怎么会这么鲜活……”
简云台咋舌冲传感器说,“你行啊,远在千里之外,都能轻轻松松给他骗出去。”
传感器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浅笑,微生律的声音干净又温柔,“将他带回神龛。”
这个语气听起来是云淡风轻的,但简云台就是莫名觉得,微生律的下一句话很可能是“方便我打死他”。
简云台失笑,心道自己想得太多了。
传感器只能维持一天的电量,此时还有两格电。为了节省电量,简云台约好晚上再和微生律联络后,关闭了传感器。
另一边。
穹顶之外的晨光穿透了云层,均匀地洒在躺椅上。躺椅附近有长长的银白发丝垂下,像是古腾躺椅长了些垂髫的银色丝绸。躺椅上的人微微动了动,那些白发随之而动,末尾处在闪闪的光芒中微漾。
微生律垂下了眼睛,指尖柔柔磨砺着耳侧的传感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可是你连陪在他的身边都做不到。”黑客白说过的话语,仿佛依旧回荡在耳边,“很多时候过于珍惜一些事物,反而会留下更大的遗憾。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到时候,无论做什么来补救,都已经迟了。”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以后,微生律从躺椅上站起了身,平静举步往外走。
砰——
一直站在门边观察他精神阈值的曹妍妍迅速滑跪在地,小声提醒“今天没课。”
微生律止步,嗓音温和。
“白河城惊险,绝不止于此。”
曹妍妍一惊,“你要去白河城?”她顿时有些方寸大乱,手忙脚乱爬了起来,说“可是教父不可能允许的啊。”
微生律偏眸,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曹妍妍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我做事,为什么要经过他的允许?
也对,微生律要是想做什么事情,教父是拦不住的。不仅教父拦不住,整个神龛的人加起来,都不可能拦得住他。
曹妍妍哑然片刻,见微生律已经开门往外走了,她大声喊“那简云台呢?简云台不是不让你去白河城吗?”
过道里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有微风卷起了窗前的帷幕与轻纱,又送来一声低低的轻叹,“我会亲口向他解释。”
※※※
临出门以前,鱼星草害怕来不及返回来拿布娃娃,便找了根麻绳,将其捆在自己的背上。弄得他好像背了个巨大的熊型龟壳,看起来十分滑稽,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笑。
他们知道这对鱼星草有多重要。
出了胡同以后,地面潮湿,昨夜的暴雨在人间留下了丝缕痕迹。积水处处都有,胖子怪叫着避让地上的积水,但走了还没百米,鞋袜以及裤脚就全都湿了。
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简云台在附近绕了几圈,也许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太过于明显,黑客白皱眉发问“你不是知道沙微星住在哪里吗?”
简云台“嘶”了一声,胡诌说“我只记得大概的住址,应该就在这附近。”
黑客白“嗯”了一声,“那我去前面问问。”
鱼星草跟了上去。
他们走出十几米之后,胖子才小心翼翼凑到简云台身边,小声说“他俩这样行吗?”
简云台“什么意思。”
胖子嘘声说“鱼星草这个瘟人——你知道他嘴巴有多毒。平时我都没惹他,他就在旁边发射嘴毒攻击,这还是我,换成黑客白,我感觉他喷死黑客白的心都有。但直到现在为之,”胖子抬起手腕看了眼并不存在的手表,掐指一算说“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鱼星草都没有对黑客白说一句重话。”
简云台“黑客白生病了。”
胖子茫然“啊”了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
简云台抬手点了点他的心脏。
“是这里。”
胖子愣了愣,摇头说“怪可怜的。”
正说着,前面传来了呼声,两人不再交谈,快步追赶了上去。是另一条胡同的农户,里面的妇人带着一个不足简云台膝盖高的孩童,笑呵呵地正说着什么。
这是什么突发情况?
简云台与胖子对视一眼,走近。
妇人的眼睛仿佛自动忽略了其余人,她看着黑客白,说话时音调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听起来十分细腻,“你会修电脑诶!”
黑客白冷硬回“会啊。”
妇人笑说“真厉害,多大了啊?”
黑客白说“高中刚毕业。”
聊着聊着,她将黑客白迎了进去。
简云台等人只得跟了进去,一边还惊异地互相交流视线。铃铛旧影是高二暑假期间,但现在黑客白又说自己高中刚毕业。
鱼星草疑惑环顾四周,小声说“我在白河城住了十几年,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也不记得,隔壁胡同里有这么一家人。”
“那这是怎么回事?”胖子稀奇问。
简云台说“估计他的记忆又混乱了,把高中毕业后的事情插到了高二的记忆里。”听鱼星草说,高中毕业后黑客白便已经开始四处逃亡,天南海北地到处流窜。
看铃铛旧影,此时的黑客白应该还在白河城内部躲避跟踪与追杀。
以肉眼就能够判断出,黑客白的状态与出门时截然不同——他的神情变得冷硬而肃杀,时不时还会转头看向四周,像是在判断从哪里能够最快地逃出这个地方。
黑客白坐了下来,盯着眼前的茶水。
妇人的小孩跑到他的跟前,又爬到了他的腿上,嬉笑玩耍。黑客白没有制止,只是一直神情冷漠地看着那杯水。
某一时刻,小孩贪玩地把手伸到了被子里搅和,又放到嘴巴里嘬。黑客白的眼珠这才转了一下,转眼盯着那小孩。
像是在等着什么。
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黑客白能不能看见他们。便依次落座在黑客白的周围,鱼星草轻声开口,“他格外受小孩子欢迎,我妹妹也很喜欢他。”
大约五分钟后,小孩还在黑客白的膝盖上玩耍,没有一丝异样。黑客白这才像是忍受不住口干舌燥,立即端起了那杯茶水,宛如牛饮一般“咕噜噜”的灌了下去。
末了一抹唇,又冷漠坐着不动了。
简云台这才惊觉,原来黑客白竟然是怕这杯茶水里有毒!
这个人高中毕业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妇人拿着电脑来到客厅,笑着说“我就说诶,听电话里的声音,年龄就不大。你爸爸妈妈呢?你这么小就出来赚钱啦?”
黑客白不回答,他垂眸看了眼电脑,静静问“这台电脑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