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家里人退步,他被赎走了。
描述起来其实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讲完。但对于红心乐来说,这些事情只是回想起来,就眼前大片猩红,冷汗遍布全身。
他没有说这些。
轻轻摇了摇骰盅,红心乐笑着说“那六个月里我和我妹简直太惨了,吃都吃不饱,绑匪还天天整我们,不高兴就拿个棒球棒下来闷人,打高兴了就上去。我妹一个姑娘家家,怕都要怕死了,天天在我旁边哭,说她怕死。我说那怎么办,我也怕死。”
红心乐的妹妹叫红心雨,两个人性格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天天笑一个天天哭。
爸妈说这两个名取对了,特衬人。
记得当时地下室里很暗,他们有时候实在太渴,就会喝里面的酒。这些酒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喝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腥臭味,像是被他们流的鲜血腌入了味。
红心雨哭着问他,“为什么是我们?”
红心乐当时也很害怕,死死捂住妹妹的嘴巴,生怕绑匪听见哭声又下来打人。听了这话他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别怕,再忍几天,等家里凑够了钱,我们就安全了。”
“如果他们不是为了钱呢?”红心雨问这句话的表情,红心乐至今还记忆犹新。他甚至通过对方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头破血流,脸色惨白。
跟鬼一样。
这句话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如果不是为了钱的话,他们很可能再也不能出去了,再也不能活着回家。
红心乐深深闭眼,手上的骰盅摇得越来越快,哗啦啦!哗啦啦!不再是清脆悦耳的声音,更像是伴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奏起了鲜血淋漓的鼓声,鼓点在响。
砰、砰——
红心乐这才缓了一口气,说“那群绑匪喜欢玩骰子,几个人天天在地下室上面玩。当时我听见这个声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高兴,我特别高兴。”
骰子一响,就代表他们安全了。
绑匪不会下来打他们。
骰子一停,他们就会被暴打。
在妹妹死后的那段时间里,红心乐都是孤身一人待在妹妹的第一死亡地点,睡在妹妹的血上,以及被扯断的长发边。
地上的血没有清掉,角落里的酒箱像是会吞人的怪物,一切都清晰而又遥远。
那个时候,上面的骰子声越大,红心乐的安全感就越足。骰子声一停,他就开始无端发抖,害怕绑匪会拿着刀下来,像是杀死妹妹那样杀了他。
被赎出来之后的长达六年,他必须听着骰盅摇响的声音才能够入眠。
一直到妹妹的尸首被找到,他的状况才逐渐好了些,不再恐惧安静。
听完这些,林福雪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声,整个人陷入了静止状态。
红心乐好笑看他一眼,说“别这么严肃,搞得我一个人笑很尴尬。”
“……”林福雪的神情更僵硬了。
红心乐无语翻个白眼,“不要一幅死了老婆的表情好不好……”他突然捂住嘴巴,啊了一声说“对不住啊,你好像真的死了老婆。”
“……”
林福雪的表情这才一松,有些坐立不安说“他们不是为了钱,还能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总之肯定是家里那档子破事儿。”红心乐指尖微动,用力摇了摇骰盅,说“其实被赎出来后,我还挺不懂事的,足足好几个月没跟我爸妈说话。”
他真的很怨怼。
为什么六个月才来赎人,到底是什么要求,让家里人放弃了他们。
如果家里还有其他孩子,那红心乐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是有其他继承人,也许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也许他死了也无伤大雅。
但家里只有他和红心雨两个孩子。
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他死了,他妹就是继承人。
看见爸妈半夜偷偷哭的模样,红心乐又觉得很委屈。
现在哭。
他们兄妹俩被打的时候,为什么不来。
后来的六年里,他的爸妈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红心雨的尸首。哪儿一有无名尸体,无论他爸妈在干什么,都会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乘坐飞机直奔去认尸。
红心乐知道他们肯定有苦衷,毕竟他爸妈是中年得子,两个孩子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从来都是金山银山养着。如果红心乐没有经历过这件事,如果红心雨能够平安长大,那他们俩肯定一个比一个废物。
他们是睡在钱山里的快乐米虫。
“还是因为我爸妈太厉害了,得罪了许多人。到现在绑匪都没有被抓到,我连是谁杀死了我妹妹,我都不知道。”红心乐仰靠在雨棚下,将骰盅提到眼前,轻轻晃着。
沙沙——
沙沙——
骰子的磕碰声忽远忽近。
他笑着说“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着,我一定要做一个特别没用的人。我一定要比我爸妈没用,我要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没用,这样就不会遭人惦记了。”
林福雪看他一眼,说“但你并不是很没用,你进了直播组,很多人都梦寐以求。”
红心乐摇头“这不一样。”
林福雪也学着他仰躺下来,说“所以你进直播组,就是为了躲你爸妈?”
红心乐无语说“你格局能不能大点。”
“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事儿能怪我爸妈么,不去怪绑匪反而怪我爸妈,我脑子有泡啊?没错,我确实失去了妹妹,但我妹妹不是他们的女儿吗?他们也失去女儿了啊。”
红心乐这个人笑起来时,总是没心没肺的,但眼神又格外清醒。
顿了顿,他笑容微敛,看着骰盅说“其实我爸妈比我还要难受。我当时人都要被关傻了,天天被打,很多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们却记得很清楚,我身上留下的每一处伤口和疤痕,他们都知道。”
即便心中再怎么怨怼,红心乐也从来没有对父母埋怨过一句重话。
他不说,他父母就已经很自责了。
当年谁能够想到还在交涉阶段,绑匪就根本不考虑后果,直接杀死人质。
原本坚守的交涉底线顿时决堤,红心乐不知道父母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将他赎了出来。他只知道要是连他也去埋怨,那么他的爸妈就等于失去了两个孩子。
红心乐不傻,他不知道是谁绑架了他们兄妹俩,但他知道另外一件事。
十年前,家族企业一家独大。
联盟想要接手他家的部分商业链,以此来填补阶级制度下的资金运转问题。他的父母一直不同意,坚守着底线。
在经历被绑架、被赎之后,短短一年以内,他们家里的产业就被联盟接手了大半。等红心乐从阴影中重新走出来时,家里基本上已经快要垮了,全都给了联盟。
外人都说他是富n代,是背靠家族大山的公子哥,钱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只有红心乐自己知道,他们家现在就是个空壳。
而他,是个被架空了的太子爷。
放眼看向家族外面,各种中小型企业应运而生,许多人身份升到了贵族。
他家的企业被联盟变相接管了以后,原本摇摇欲坠的阶级制度顿时坚固了起来。既得利益者变得更加贪婪,想要迫不及待瓜分这块蛋糕,没有人会管底层人的死活。
而最开始的简云台,就是底层人。
在简云台最惨的那几年里,他吃不饱穿不暖,整天睡在桥洞底下。还没有到觉醒的年龄,谁都能来欺负他,如果不是走运觉醒成了神祟,他很难走到现在的高度。
“其实我很久以前见过简云台。”红心乐突然开口,看着骰盅说“一面之缘,我印象很深,但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数年以前,红心乐随父母去认一具疑似红心雨的尸体,去过一次贱民区。那时世界还没有畸变,简云台还在孤儿院里。
装甲车轰隆隆开过孤儿院的院墙,轮胎被卡住了,他在保镖的保护中下车放风。
隔着道道围栏,他看见了简云台。
那时候的少年看起来要更单薄,脸上的轮廓也更加稚嫩。阳光像是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少年在黑暗里,而他在阳光中。
那也是第一次,红心乐意识到他的家族企业被联盟接管以后,阶级制度之下的底层人们的生活到底有多么惨。
明明只比他小几岁,但简云台看起来有些过分苍白,像朵生长在黑暗里的漂亮昙花,随时都有可能凋零。
当时的红心乐就想着,啊,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
他想要向简云台打招呼,后者却只是隔着重重围栏冷冰冰看他一眼。
便头也不回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想起那冷冰冰的漠视眼神,红心乐笑出了声,说“我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他以后肯定不会仅仅只是个普通人。但我确实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厉害,一步一步从最底层来到了我所在的圈子,我突然又觉得……”
长久的沉默。
“我明白了,这才是你想和他当固定搭档的真正原因。”林福雪已经听入了神,转过头疑惑追问“突然又觉得什么?”
红心乐上岛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放下了骰盅,双手枕在脑后。
抬眸时定定看着雨棚。
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雨势果然变大了,从沙沙声变成了滴滴答答,又变成了哗哗啦啦。暴雨将至,小小的雨棚无法承担雨水的重量,摇摇欲坠。
红心乐停顿了许久,才涩声说“我突然又觉得天妒英才。”
只有天妒英才,才能解释眼前的一切了,简云台来到了他的世界。
他们两个人,明明最开始的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样,可是最终还是一个有意,一个无意,都踏上了世界上最错误的一条道路。
那就是——
加入联盟,成为被“绑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被绑架的人→红心雨
当时的绑匪→联盟
补了一下乐子人的身世背景,写着写着突然觉得所有出场的人貌似都略惨,惨的方向还全都不一样orz
分析的事情就交给评论区的各路大神了(拱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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