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分析下来,简云台也不确定自己分析的对不对,只感觉心底透凉。
不行,必须要端正作风。
末日环境里别人私生活混乱,他不介意也不想去管,但他自己必须要严以律己。
拎起酒壶猛灌入一口酒,方才那种被点破了的惊悚感才悄然褪去,简云台指尖勾勒着掌心的伤疤,说“不重要了。”
胖子疑惑“嗯?”
简云台抿唇说“反正出副本就结束了。我只希望扶烛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现实世界不是有许多流传的话嘛,比如宁可得罪人祟和鬼祟,也不能得罪灵祟。还有那什么永远不要进a级副本……”胖子举了几个例子,才唏嘘着摇头说“我觉得这些话都不是完全正确,有些鬼祟比较强呢咋整?那有些人也能在a级副本混得风生水起呀。”
简云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胖子同样回视,隐晦提醒说“这些话不是完全正确,但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是绝对性正确——永远不要对npc产生感情。”
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甚至是友情。
什么都不要有。不然只会作茧自缚。
简云台顿了几秒钟,瞬间就懂了胖子真正想说什么,顿时啼笑皆非地摇头,“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没对扶烛动感情。”
胖子‘嘿嘿’笑了声,说了个地狱笑话,“那可真要谢谢你了。别整到最后,我要像查华凤那样捞林福雪,天天在副本里捞你。”
这个笑话太地狱了。
直播间不少观众都没良心地笑出声了,笑完后又觉得对林福雪很愧疚。
“放一百个心吧,我不会那样。”简云台牵强地扯了下唇,到底是没有笑出来。
从扶烛化形的那一刻起,自始至终简云台的念头就十分坚定。‘下药’只是一个小插曲,等药效褪去,他的理智也重新回笼。
喝完了整壶酒。
略略抬起眼看着神庙的门,这扇门曾经被扶烛击垮,而后又被村民们重新修好。简云台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过这扇门一般。
看向遥远的雪山最底部。
这是在侮辱崔煜。
同样也在侮辱扶烛。
更是在侮辱他自己。
简云台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自己对扶烛动真感情。
※※※
另一边。
连绵整夜的大雪覆盖了山脉,冰天雪地之中,浓烈的不甘与压抑的痛苦堵在心头,扶烛远远地跟随了好几个小时。
赶夜路是很疲惫的一件事,特别还是在这种极端天气之中。
下山的人群中不少都是老幼妇孺,身体撑不住精神也十分倦怠,玩家只能停下来稍作歇息,给村民们喘口气的时间。
不过前提是马上就要到达山底。
不然他们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停下。
就在他们稍作歇息的这二十分钟内,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雪停了。
下了将近两天的狂暴大雪。
停了。
这是好预兆啊!
在他们即将到达山底的时候,灾难性的大雪骤停,村民们无可避免地欢呼起来,仿佛一瞬间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不少人纷纷掀帽,欢快地庆祝。
然而在场的玩家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雪停了,就代表雪崩即将来临。
这一下他们更不敢休息了,连忙催促村民们赶紧起来,抓紧时间继续赶路。
扶烛定定看着远方摘掉披风帽子的人群,许久后他缓缓皱眉,有些迟疑。
“咦?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黎阳疑惑了一声,之前他一直以为村民中某个身形是简云台,等那人摘了帽子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认错了。
想了想,黎阳又将视线投向玩家阵营。
雪停之后,陆陆续续也有玩家摘掉了帽子,抖落一地的白雪。黎阳正要再细看,身边却突然刮起一道凛冽的冷风。
黎阳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扶烛就已经在他百米开外的地方了。足尖轻点雪地,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后者身形飘逸如同月下仙般,偏偏白发扬起时却透露着妖邪之气。
踏雪时落足很轻,站定在玩家们面前之时,扶烛却落得很重。
砰砰!一声巨响,纯白的雪像是被盛在碟中,又被人猛地挥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围绕在白发男人身边,他眉宇凝上寒霜,眼底的神色更是比霜还要让人心底生凉。
村民们登时大乱。
玩家们也乱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了,有人下意识喊“崔煜?”
立即有人小声提醒,“嘘!别瞎说,他不是崔煜。他只是和崔煜长得像。”
以往这个时候,简云台定会出声解释,不仅要说他不是崔煜,还要念出他的名字。
——扶烛。
然而扶烛等了几秒钟,面前所有人都不记得他的名字,没有一个人提及那两个字。
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襟袖携风挥起,惊人澎湃的寒风将无数人的兜帽骤然向后卷去,露出一张张仓惶惨白的面孔。
扶烛进一步。
众人便惊吓着退一步。
眼神从这群人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他此时的气势十分吓人,猩红的双眸像是染血一般,牢牢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眼看着即将越过母神山石碑,马上就要出山了!村民们慌忙之下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尖叫着逃窜。众人从扶烛身边绕开,在大雪纷飞中连滚带爬地跑远。
玩家们则是惊愕万分,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不要也跟着跑。千钧一发之际,后方传来一声被风雪淹没的男声“扶、扶烛!”
“……”
骇人的气息陡然间一静。
扶烛身形微僵,转眸看向出声的方向,视线在孙玢的脸上定了一瞬,随即又长久注视着他胸前所佩戴的天狐玉佩。
“这块玉佩。”说话时,扶烛嗓音干涩发紧,看向孙玢的眼神中已经带上森然的杀意,“它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
孙玢像个小动物一般,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求生欲极强喊“简云台给我的!”
“…………”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要静止了一般,雪山枯木在同一时间摇曳着,将白雪甩下,层层叠叠地为母神山添上最后一场冬雪。
黎阳直到这个时候才赶过来,刚站定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当下满脸的震惊,唏嘘说“不是吧?他不仅挖走少主的内丹,还把少主给他的天狐玉佩送给了别人?”
扶烛指尖不自然蜷缩了一下,垂眸时紧紧抿唇,脸色已一片煞白。
“什么?”孙玢脸上的表情更加震惊,“误会!误会!你们先听我说完啊,简云台他不是把玉佩送给我。”在孙玢的眼中,这块玉佩肯定是道具,简云台只是给他保管。
他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意外的歪打正着,说“他已经上山啦,上山之前还把玉佩给我保管,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把玉佩摔坏。而且挖你内丹那件事……”
说到这里,孙玢顿了顿。
他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由他说出口,毕竟扶烛还不知道原委,那简云台肯定没说。
不管大佬是不愿意说还是有什么谋划,他都担心自己胡言乱语会破坏计划。
然而不是什么事情都有选择的权利的,孙玢根本都没有来得及犹豫,就看见扶烛眼中像是凝聚起挥不开的黑雾般,猛地沉郁下来,语气也冷到让人毛骨悚然,“说。”
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字,却仿佛夹杂着数千万斤的威压,‘轰隆’一声砸到了孙玢的背上。惊慌失措时,他哪里还有胆子迟疑,连忙像是倒豆子一般全抖了出来。
“十年前你们见过面的!只是你自己不记得了,因为你的内丹被挖了。当时你们族群迁徙,你差点被除妖师门派抓,是简云台把你救了出去。”这是孙玢自己入梦时得知的事情,后面这些话则是由简云台自己透露过的只言片语拼凑而成,“他挖走你的内丹,是为了引开敌人啊!当时妖族群狼环绕,除妖师又虎视眈眈,他是为了救你才这样做的!”
孙玢每说一句话,扶烛脸上的血色就要减一分,垂落下去的宽袖随冷风烈烈摆动,他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眸底的神色由愣然,再到惊异、难以相信,惊喜、不解,各式各样复杂的情绪充斥满心底,最后化为一声沙哑,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你的意思是……他曾经很在意我?”
“曾经?他现在也挺在意你的啊。要不然也不会豁出性命去救你。”说到这里,孙玢总算是想明白简云台为什么要让他带着这枚玉佩了,肯定和扶烛有关。
大佬下一次做什么事前提前说一下吧!这多吓人啊!想到这里,孙玢忍不住嘀咕一声,“还让我故意引你到安全的地方。”
“…………”
这话一出,又是让人窒息的漫长死寂。孙玢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嘴巴。
风雪已静。
皑皑白雪之中,村民像是鲤鱼跃龙门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跑过了母神山石碑。农玲玲赫然在列,而此时天边已经现出隐隐一道涟漪似的幽光,像是一尾鱼翻过肚子,露出一丝苍白的腹部,等它整个翻身之时,便是整个世界的天明之际。
天快要亮了。
仿佛承恩夜的一切危机都已经过去,从现在开始,村民将会迎来新的人生。
可是这对某些人来说,也许并不是迎来崭新而又幸福的人生,而是一脚踏进绝望与黑暗的起始。明明寒风已经停了,黎阳却突然觉得很冷,骨子里都透着森寒之意。
他胆怯瑟缩着,看了一眼扶烛。
“什么叫——”扶烛本若有所感地看向雪山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而很快他就脸色微僵,视线几乎是一寸、一寸移到了孙玢的脸上。
开口时猩红的竖瞳紧缩,声线已经喑哑不成调,“引我到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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