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回归现实！（12）</p>
黄昏时分。</p>
金柳村家家户户屋顶烟囱里涌出青烟，饭菜的香气飘荡在街道上。这个时候村子的各条街道上，绝看不到几个人影，便是那些穿街过巷贪玩的孩童，业已被各自的父母家长拎回了家中，遍处撒欢的狗儿，倒不用主人来唤，已经自己颠颠地跑回了饭桌旁。</p>
西方天穹上飘转的那抹锦缎似的晚霞，今下也被黑天熏染，渐归沉黯。</p>
满头银丝、系着围裙的老妇人靠着一张小方桌坐着，她的围裙被一些面粉染白了，此时一双遍是褶皱的手掌正压着一根擀面杖的两端，在方桌上摆着的案板上碾动着。</p>
她将面团碾成薄薄的面片，又拿刀来将叠了几叠的面片切作手指头来宽的面条，在上面撒些面粉，将面条抓散了，便端着案板去了柴房。</p>
柴房里，响起几个妇人的说话声：“呀！婶娘，这是给飞熊准备的面条呀？”</p>
“今天烀了这么大一只熊掌，他哪还有心思吃面条啊？”</p>
“雄彪去接他俩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接到了，也该回来了……”</p>
柴房里妇人们的言语声响了一阵。</p>
随后，黑虎的娘亲就端着一个热气腾腾、肉香四溢的大盆侧着身挪出了柴房，她将大盆往院子里的大方桌上一摆，身形被蒸腾的水汽淹没了，只隐约能看到她转过脸去，朝过道那边去看——正看见一大群人一下子涌进了过道里。</p>
原本就并不清净的屋院，这下子因十余个人呼啦啦一齐涌入，顿时变得更加热闹。</p>
“真香啊！”</p>
“熊肉这么香嘞？！”</p>
“得是我娘她们手艺好，咱们以前打的那个野猪你忘了吗？要是不用重佐料，骚得很，没法下嘴都……”</p>
“奶奶，娘，婶子！</p>
我们回来啦！”</p>
“黑虎哥和飞熊哥也回来了！”</p>
蒸腾的水汽遇着冷风，又化作一颗颗水珠沾附在了黑虎娘亲端着的那个大木盆上，大木盆里酱红色的肉块被切作一片片的，浸在红得发黑的酱汁里，上面撒着些绿油油的葱末，看起来便叫人食欲大开。黑虎娘亲看到那呼啦啦涌出过道的一群人，在那群人里，一眼就看到了李黑虎，她面上顿时洋溢起欢喜的笑容，转而往柴房那边看去，要把柴房里煮面的婶娘唤出来——</p>
她才转过头去，婶娘不知道何时已站在柴房门口。</p>
满头银丝的老妇人一手扒着门边，踮着脚尖，仰着脸往那一大群人里瞅。</p>
柴门外的烛火微微闪动，似有黯淡的光点落在她的眼睛里，她身后烟气翻滚，那些翻滚的烟气，又将她的身影衬托得朦朦胧胧。</p>
苏午一转头，就看到了她的身影。</p>
他忽然间觉得，奶奶离自己极远极远，但又好似极近极近。</p>
“奶奶。”他尝试着朝那道苍老的身影唤了一声。….</p>
那苍老的妇人嗫嚅着嘴唇，轻轻应了一声：“诶……”</p>
于是所有不真实的感觉都落回了地面，变得踏踏实实了。</p>
奶奶伸手抹了抹眼睛，她扶着墙朝苏午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苏午迈步迎上她，扶住了她的身形，她一手扬起，朝苏午头顶比了比，又转头去看旁边柴房的夯土墙，那面还掺杂着稻草杆的黄土墙上，有些炭灰留下的一道道横线。</p>
她的目光看着那一道道横线，像是在看一道道次第往上的阶梯。</p>
当她看到那最高的一道横线，都要比苏午的身形矮上许多的时候，奶奶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比我想得都高了很多嘞，我的猪子已经是这么高的一个大小伙子了，奶奶不用再担心你在外头，别人敢欺负你了……”</p>
“怎么会有人欺负我？</p>
奶奶放心吧。”苏午笑着回道。</p>
奶奶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桌子边坐下，她脸上也满是笑容了：“你先坐着，锅里还煮着面条，奶奶把面条煮好了，咱们就开饭。”</p>
“好。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奶奶。”苏午点了点头，就要站起身来。</p>
但奶奶伸手把他按住了，笑眯眯地道：“你就在这儿坐着等着就好，和你婶子、叔叔，还有你这些弟弟妹妹们说会儿话！”</p>
奶奶直起身，又看向李黑虎、洪仁坤、小河姑娘等人，她首先与洪仁坤、小河姑娘打过招呼，请他们入了座，随后才与李黑虎寒暄了几句，最后才在苏午两位婶娘的簇拥下，又折回柴房去。</p>
未过多时，奶奶又给苏午端来了一碗刀切面，大家分宾主落座，这顿晚饭才热热闹闹地开始了。</p>
饭桌上，奶奶也常向苏午询问，他在外头都做些什么活计，得知苏午在外头做的活计也颇体面，不会吃苦受累之后，她才放了心。</p>
祖孙两人言谈颇多，但都很有默契，互相之间皆不曾提及这次苏午在家中呆上多久、何时动身回程的事情。</p>
吃过饭后，雄罴、雄彪两个叔叔领着各自的家人，并其他少年人们，离开了苏午的家。</p>
奶奶为小河姑娘、洪仁坤两位客人安顿好了房间，便端着油灯，领着苏午去了堂屋，鹤鹤亦跟在了两人后头。</p>
堂屋西侧曾经摆放有一张小床。</p>
曾经的‘猪子’便在那张床上睡觉。</p>
如今那张小床已被挪到鹤鹤的房间里，奶奶请人在原来的位置上打了个大炕。</p>
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被褥缎面上都绣着好看的花朵与纹样，有种皂角洗涤过的干净味道。奶奶把油灯蹲在靠床头的灶台上，借着那并不明亮的灯光，打量着堂屋的陈设，她看着床上的被褥，眉眼里满是慈祥的笑意：“奶奶还留了好几副好被面、好褥面，上面的花儿呀都好看得很，等你成婚的时候，就拿几副被面褥面出来，给你们夫妻做两床喜被……….</p>
给鹤鹤也留的有，鹤鹤不用争……”</p>
“我才没有争啊，你都给哥哥吧，我以后就陪着奶奶。”李灵鹤摇晃着奶奶的手臂撒起娇来。</p>
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靠坐在了床沿，笑着道：“等你到了岁数，奶奶要是不把你嫁出去，强留你在家里……那奶奶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子啊？</p>
孩子大了，总要飞远的……”</p>
她转眼看向在旁边站着的苏午，拍了拍床铺，与苏午说道：“猪子，过来坐。等会儿烧上炭火，炕上很快就热乎了，一点也不会冷。”</p>
苏午应声坐在奶奶身旁，他想要言语甚么，奶奶却首先向他问道：“猪子，这次回家待几天啊？”</p>
“会在家里多呆上几日，大概三五天之后，再出去。”苏午迎着奶奶的目光，内心忽地就改变了先前预备呆一晚上就走的打算，如是与奶奶说道。</p>
奶奶听到他的回话，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连连点头道：“好，好，多呆几天好，不会耽误你在外头的活计罢？应当不会耽误的，你来的时候，应该都和你们掌柜的说好了——几年没有回家，这回来一趟，多待几天他能说甚么？</p>
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都不会多说的！”</p>
“没人会多说甚么，您放心就好了，奶奶。” “那就好，那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