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角淌进了嘴里,
他拄着月牙方便铲,踩着那些巨大的灵芝,走近那座可以装下三个自己的棺椁——
这时候,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声激烈的呼唤。
“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微微张口,
勉强地侧过身子,朝山下看去,
看到熟悉的大弟子从阴影里爬出来,紧跟着便大踏步朝尸山走来!
“阿午!阿午!
停下来!停下来!”
师父厉声疾呼,满面狰狞,
在他的呼喊下,苏午终于不再迈步,仰头看着半山腰墓室里的师父。
师父笑了起来:“等我合上棺材盖——阿午,你就可以把这只诡油炸了,别犹豫,阿午!”
苏午仰头看着师父,没有说话。
“你不了解这只诡,
师父了解,
这是唯一能收押它的办法——阿午,织锦山地界死在厉诡手下的老百姓,那些还活着的人——他们都在看着咱爷俩呢!
阿午,
不要犯糊涂!”
苏午微微垂首,
再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发红。
隔着百多丈的距离,师父好似看到了弟子微红的眼眶,他嘴唇嗫嚅着,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傻孩子,难过甚么?”
他侧身指向身后巨大的棺椁:“你看到了么?这是仙棺!
师父躺进去以后,说不定能成仙哩……”
大弟子依旧不说话。
师父也沉默了片刻,
他扬了扬手里的月牙方便铲,说出来的话却被微风吹走了,未在大弟子耳中留下痕迹:“这东西,就让师父带进棺材里罢,有些浪费了,就当是给师父留个念想……”
在苏午眼里,
师父扬了扬手中的月牙方便铲,
最终甚么也没说,背着那副巨大的棺椁盖板,迈步走进了棺椁里。
棺椁渐渐合拢了。
沉寂下去。
棺板上的墓门女俑神色越发凶厉,透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恐怖感。
老道恢复了良久,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半山腰处已经完全合拢的棺椁,走到苏午近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副棺椁,
已经隔绝了阴阳。
苏午愣愣地看着那副棺椁,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珠儿、青苗、狗剩牵着秀秀跑来了。
“大师兄,师父呢?
师父呢?!”珠儿跑到苏午身侧,举目四顾,未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午不说话。
狗剩顺着大师兄的目光,朝半山腰上的那副棺椁看去,像是猜测到了甚么,脸色倏忽变得悲伤起来。
青苗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
秀秀张着嘴,眼眶中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师父!”
后知后觉的珠儿终于明白过来,
她朝着半山腰的那座棺椁大声呼唤——她被苏午按住了肩膀,无法靠近那座山,只能大声的呼唤:“师父!”
狗剩嚎啕大哭:“师父!”
青苗低低呢喃:“师父……”
声声呼唤,萦绕在山谷里。
那副寂寂无声的棺椁里,
师父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许多混沌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画面充斥在他的意识里,此时,棺椁外的声声呼唤,就像是一根棍棒,将那些画面统统绞碎,
他恢复了些许声音,
辨别着棺椁外的呼唤声,
内心默默念叨:“这是珠儿的声音,
这是狗剩的声音,
这是青苗的声音……”
他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忽然很想念棺椁外的弟子们,于是他开始奋力挣扎——他的后背已经完全与棺椁盖板粘连,此时面孔对着那床寿被,相当于是面朝下趴在棺椁里。
此下奋力挣扎,欲要扭身,
于是,后背上的血肉便层层撕裂,脱离与棺椁盖板的粘连!
师父的神志在这疼痛下更加清晰!
他一遍一遍地尝试,
终于扭过了身,
可以躺在棺椁里。
可他却再没有力气把棺椁推开了,
只能——
每一次外面响起弟子的呼唤时,他勉强将棺椁推开一道缝隙。
棺椁在灶班弟子们的呼唤下,
颤抖了良久,
终于完全合拢。
陷入彻底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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