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的经历。</p>
上一周目:他从教堂回到自己房间后,登陆了《楼月国》。他走上甲板,和易钟玉等人打招呼,邹雨青帮他梳了头。快要抵达蓬莱仙岛的时候,他在现世遭遇刺杀,他立刻退出了游戏,在现世中被刺死。</p>
这一周目:他刚醒来时就在《楼月国》,他没有走上甲板,而是在房间内喊了一声莫言,让莫言使用驭水符加快船速,比上一周目快了二十分钟抵达蓬莱仙岛。等到抵达仙岛的那一刻,他才走上甲板,登上了仙岛,没有邹雨青梳头这一环节。</p>
所以,按道理来说,这一周目,他的头发应该是散乱的,不可能是梳好的。莫言让邹雨青不要谈恋爱这个事情,更是上一周目发生的事。</p>
“所以……”</p>
苏明安的思绪很快转了过来。</p>
——如果阿独还记得上一周目发生的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p>
“……”</p>
苏明安抬头,看向沉寂的夜色。</p>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p>
“王?”萧景三观察着苏明安的表情。</p>
“我没事。”苏明安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冷静的姿态,把所有的惊慌掩藏在心底。</p>
——如果阿独还记得上一周目发生的事,只有一个可能。</p>
——根本就没有“上一周目”这个说法。</p>
也就是说,</p>
——他根本没有回档。</p>
——在现世被刺死后,他没有回档,而是直接载入了《楼月国》这个游戏。时间是正常在流逝的,并没有发生回溯。</p>
在莫言、易钟玉、邹雨青等人的眼中,他仅仅只是突然退出了游戏,然后突然又载入了游戏,并在船舱内要求莫言加速。</p>
细细回想,很多细节都有所端倪。</p>
首先,当他以为自己回档后,无论是莫言还是易钟玉。他们都没有像“上一周目”那样和自己打招呼。明明上一周目,易钟玉还特意走来打招呼,这一周目却一句话都没说。</p>
这是否说明——他们已经打过招呼了?</p>
其次,在以为自己回档后,他询问莫言:“现在动用最大船速的话,最快能多久抵达蓬莱仙岛?”,莫言的回复是:“最快的话十几秒就能到了,但是大哥,我们有必要这么急切吗?本来就已经近在咫尺了。”</p>
——近在咫尺。</p>
苏明安思索着。</p>
上一周目明明要二十多分钟才能抵达的蓬莱仙岛,居然突然变成了“近在咫尺”。</p>
这说明大船是一直在航行的,他真的没有回档。</p>
而且,一个驭水符,能把二十多分钟的航程缩减到十几秒,这本来就很奇怪。当时的苏明安在思考刺杀一事,没有细想,可他现在想来,驭水符的加速原理是推动海浪帮助大船航行,船舱没有过于震动,不可能做到超百倍速率的加速。</p>
只可能说明,船和仙岛的距离本身就不差多少。</p>
苏明安控制着自己越发加快的呼吸。</p>
——是什么导致了他的错误判断?</p>
——是《楼月国》的登录机制。</p>
按道理来说,玩家上线时,应该就在他下线的地方。可是《楼月国》不是这样,苏明安在甲板下线后,尽管只隔了短短几分钟,他再度上线时,是出现在了自己的船舱里。</p>
这让他误以为自己回档到了过去的时间点。</p>
如果那时他登上甲板看一看,就能发现岛屿的距离不对,但他刚想登上甲板,莫言的驭水符就开始震动船舱,当他扶着墙走上甲板时,蓬莱仙岛已经到了。他错过了确认距离的机会,导致了思维盲区。</p>
所以,真相应该是——他在现世被刺杀后,没有触发死亡回档,而是突然载入了《楼月国》这个游戏。</p>
现在只剩下两个疑点:</p>
为什么他没有触发死亡回档?</p>
以及,为什么他在现世死亡后,会进入《楼月国》游戏,而且无法退出?</p>
说起来,死亡回档的机制是——当他死亡后,会触发时间回溯,回溯到一个固定的时间节点,通常为关键事件发生的时间点。</p>
但是,“死亡”,到底是如何判定的?</p>
肉体的死亡,还是精神的死亡,亦或是——“我以为我死了”?</p>
苏明安沉思着。</p>
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实验,把囚犯的眼睛蒙住,用手术刀划了一下囚犯的手腕,实际上没有割破,之后用水滴的声音模拟血滴的声音,囚犯以为是自己的血在不断流出,没过多久他就死亡了。然而实际上,囚犯的手腕没有被割破,一滴血都没有流出。事后对囚犯的检查,他身体的所有反应都和大量失血的症状一样——也就是说,他的意识相信自己正在流血,从而使身体产生了失血过多的反应。</p>
囚犯以为他死了,于是他真的就死去了。</p>
现实世界尚且如此,第十世界更为明显。一切都是由“认可”构成,那么倘若人间处处是幻梦,无处认可,无处真实,无处都能认可,无处都能是真实。</p>
就连苏明安,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有没有被某种存在牵引,有没有出现“认知错误”的情况。</p>
“……”</p>
苏明安隐隐察觉到了危险。</p>
这种似真似幻的世界,才是最令人恐惧的。最可怕的是当你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就错失了破局的时机——如果你以为蓬莱仙岛是仙岛,那它在伱眼中就真的是仙气缭绕的仙岛,如果你以为仙子是仙子,那么你就会下意识忽略仙子的窘态和丑陋之处。</p>
——那么,如果你以为自己死亡了呢?</p>
苏明安仔细回想当时被刺杀的感觉,那是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刺客。黑发很长,头发有一股柠檬香气。那时自己的胸口被贯穿,按道理来说很难活,但不能认定自己就死了。</p>
他认为,自己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应该是被某种存在截胡了,让他继续活了下去,导致了他没有死亡,所以没有触发回档。</p>
死亡一定会触发回档。这是迄今为止的绝对真理。</p>
他被刺杀后,应该只是意识消失,尚且没有死亡。然后被某种存在放进了《楼月国》里,因为某种【规则】而无法退出游戏。</p>
至于原理,尚且需要更多信息。不然就算是想破脑袋,也很难推出合理的答案。</p>
“阿独,你明明看到我在现世中被刺杀了,你为什么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感想?”苏明安缓缓道。</p>
“啊?因为安酱你不让我说话啊。”阿独懵懵的:“之前我放音乐,你总是一直让我闭嘴,我也严格遵从着你的指令。除非安酱你主动问我,否则我不会开口说话的。我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被刺杀了之后,还能这么冷静地玩游戏。”</p>
……是吗?</p>
苏明安说:“我会取消这种命令,你以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p>
“耶。”阿独很高兴。</p>
苏明安深吸了口气,抬起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