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孟德兄也是赞成我离开洛阳的了?”
“我赞成你离开洛阳,不过不能就这样离开洛阳。”
“此话何意?”
“卿如有意,我明日可面见本初,为卿求一近京大郡。”
荀贞现为左中郎将,左中郎将是朝官,不是州郡官,荀贞如想离开京都,就只能挂印绶而去,换言之,一旦离开了洛阳,荀贞就无官职在身了,虽然还是颍阴侯,可手中却不再有任何的权力,这样一来,所谓“为袁绍强援”,所谓“震慑董卓”,都将成为“水中之月”,不可能会实现,所以,曹操说:你如果同意,我可以请求袁绍为你谋取一个近京大郡的太守之职。
至若为何一定要是“近京大郡”,不必多说,自然是为了“一旦有变,方便应召入京”。
曹操这句话可算是说到荀贞的心窝里了。
荀贞与陪坐堂下的戏志才对视了一眼,戏志才微微颔首。
荀贞没有推辞,回答曹操说道:“那便拜托孟德兄了!”
送走了曹操、鲍信,掩上门户,红烛光中,荀贞背着手在室内绕行,喟叹连连。
戏志才说道:“君侯可是为离京而叹?”
“志才!我所以无诏而带兵入京,所为者,正是董卓!我本以为以我部曲四千,加上京都驻军,或能说动司隶起兵逐董,却实在没有想到……,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戏志才身份低,在袁绍屋中时,他没有发言的机会,但却趁机细细观察了一遍当时的屋中诸人,这会儿听了荀贞之叹,他说道:“司隶虽公族子弟,名满天下,固姿容弘雅,风度晏然,然以我观之,论临机决断,却似不如曹、鲍二君,……不过话说回来,司隶却也有他的考量。”
“噢?以卿之见,司隶有何考量?”
“大将军被害、中官被除,现今朝中当权者,是司隶的从父袁太傅。汝南袁氏,累世公族,宗族、姻亲、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和天下,一呼百应,袁太傅今又独录尚书事,董卓虽强,在洛阳毕竟是无根之木,或许在司隶看来,其人最多是一时之患,而非为国家大害。”
荀贞因知董卓之害,故此只顾想着说动袁绍逐董,却是没有细想过袁绍的心态,此时听了戏志才的分析,霍然醒悟,心道:“还真有可能如志才所说,袁本初没准儿真是有这个想法,对董卓、对将要出现的朝局还存有侥幸心理。”
灵帝崩后,早前的朝局是:何太后临朝,何进、袁隗共录尚书事。朝权分别在何太后、何进、袁隗和宦官们的手中。现如今,何进死了,赵忠、张让、段珪等宦官的头领们也全都被除掉了,没了何进和宦官,何太后亦等同是被架空了,也即是说,朝权已经完全落入以袁隗为首的士人集团手中了,董卓虽然在这个时候突然蹿了出来,可如论根基,他却是完全不能和袁隗、袁绍等比的,在不知道董卓后来一系列“胆大包天”的举动之前,袁绍难免对朝局还抱有一些幻想。
毕竟说到底,即使是荀贞,如果不知道历史发展的轨迹,即便他看出了董卓是个祸害,可大概却也是万万料想不到董卓后来居然敢做出那么多“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事来的。
不说荀贞,鲍信、曹操、戏志才等“有识之士”其实也是如此,毕竟本朝还从没有过武人擅权的前例,而且董卓虽然兵强,可陈列在京畿周边的诸路兵马亦非弱者,如扶风的皇甫嵩,他麾下三万皆为精兵,这么个背景下,谁能猜想得到董卓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胆量和野心,后来竟然会做出那么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来?而事实上,即便是在董卓擅权洛阳后,如果皇甫嵩听了盖勋的建议,与盖勋联兵向洛阳,那么在西有袁绍等诸侯联兵的情况下,东西夹击,董卓虽强,却亦难免会早早地就败亡掉了。
只能说,董卓后来之乱洛阳是在集合了各种的“巧合因素”之后,最终才形成出现的,拿句后世的话说:是历史的偶然,不过从整体上分析,却也是历史的必然。
只是,身在局中,难免会出现“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情况,能够拨开重重迷雾,卓有远见地看出“历史之必然”的人少之又少,——设想一下,如是袁绍能看出董卓后来居然敢擅权朝中,他又岂会犹豫不决,不同意荀贞、鲍信的进言?
时势如此,荀贞空有扭转历史之心,到底因其现地位尚低、名望尚不够大,只能徒呼奈何。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