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黄老爷子的旧事

说起故人，黄老爷子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看着江中大浪翻滚，陈志远从那双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愧疚，就如同他所说，一个有愧于他的故人，很长时间，黄老爷子都没有迈动自己的步伐，而陈志远也不着急，在一旁静静的等人，黄清风将双肘枕在陈志远的头顶，也不打断黄老爷子，虽然她同样看着江面，不过双眼之中却是闪烁着不一样的神采，以她的年纪来说，对于世事不会有太深的理解，不过她却知道，自己的白马，如今身处险境之中，而她，便是要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替他过关斩将。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面因为风力的缘故浪花更加肆无忌惮，这时，黄老爷子终于收回了思绪，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陈志远，缓缓的说道：“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让你跟着吃苦了。”

陈志远淡淡一笑，道：“如果这就叫吃苦的话，那我还真不明白什么才能视为享受。”

听到这句话，黄老爷子一愣，随即便是开怀大笑，让陈志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仔细一想，黄老爷子前半辈子几乎都是在枪林弹雨中生存过来，也就释然了，对于这样一个老人而言，平静，不就是享受了吗？只是他离开了北京，这份平静还能持续下去？

“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吗？”黄老爷子突然对陈志远说道，这是第一次和陈志远谈及他以前的事情，并且还有要让陈志远深入了解的迹象。

对于那个战争年代，陈志远并不向往，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英雄式的人物，更加不会认为在那乱世之中自己就能够猛然崛起，如今的战争片塑造英雄，可那仅仅也是影视剧而已，英雄，哪有那么好当的？不过是一座座的墓碑而已。当然，陈志远没想到自己当英雄，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历史的真相虽然已经无数次的被还原，甚至出现在如今的教科书上，可这些教科书上的文字哪有黄老爷子这种亲身体验过的人阐述而出来得震撼呢？

“恩。”陈志远淡淡的说道，并未说任何恭维的话，因为他知道，对黄老爷子来说，一切的恭维，都会显得那么可笑而苍白，这样一个老人，还需要用旁人的语言来证明自己吗？

“我是一命军人，而他，同样也是如此，同袍三年，我们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看着彼此倒下，再看着彼此站起来奋勇杀敌，当初的年代，战火纷飞是如今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事情，耳边枪炮轰鸣从未停歇过，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在担心着粉身碎骨，轰炸机划过天际的声音，对我们来说，就如同地狱恶魔的召唤一般，我甚至想过跑，是的，跑，当一个懦弱的逃兵，逃得越远越好，远离那战场，远离那生命的威胁。”

“我和他虽然没有任何口头的承诺，不过彼此都把自己当作兄弟对待，所以当我发想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他骂我，骂我没用，骂我懦弱，骂我活该被日本人欺负，我当时也在气头上，和他打了一架，狠狠的打了一架，说来可笑，没被敌人打伤，却因为彼此的内讧让我们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而这半个月，小队被日本人逼迫得一退再退，看着战士们一个个的倒下，我突然觉得，为什么他们能够为祖国捐躯，而我，却是要想着逃跑？我也是男人，是中国人，从那一刻开始，我终于做到了将生死抛诸脑后，这个道理也是他教我的，从那以后，上阵杀敌，我从未有过丝毫的退缩，和小日本整整僵持了三个月之后，援军终于到了，将士们一鼓作气，将日本人杀了个片甲不留，最终，我们两人都活下来了，彼此很庆幸。”

“战事平定之后，掀起了一股间谍风暴，日本人收买我们的人，可我们却做不到收买日本人，所以，我们的情报一再泄露，战局再度被日本人占了上峰，这时，组织决定派一个人深入敌军，以叛徒的形式出现在所谓的皇军营帐，以小利换取大利，当初组织上看重了我们两人都有老兵的资格，是最有资历去胜任这个职位，而同时我们也知道，一旦进入了皇军的营帐，那结果便是必死无疑，不光如此，还会背上叛国贼的骂名，这不仅仅是人死，更是会给家族蒙羞，我很犹豫，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才活下来，可为什么又让我去做这种任务？我不希望世人一辈子都骂黄家猪狗不如，可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组织上突然让我撤离，我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力承担下了这件事情，他去了皇军营帐，做了那卖国求荣的叛徒，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我不敢看，哪怕是现在，我也不敢，这是不可否认的逃避，可我就是提不起那股勇气，战事平定之后，我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他死了，而且死在了自己人的枪下，并且被列入了卖国求荣的黑名单之中，后来我更是惊讶的发现，他们一家人，竟然都是背有各种骂名。”

说道这里，黄老爷子眼眶竟然湿润了起来，也不去擦拭，任由眼泪随着泪沟而滑落，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他们家族看上去是背叛，可我知道，这其中有着天大的隐情，所以这几十年来，我都在收集着这方面的有关线索，就如同我所想，他们并没有一点对不起这个国家，反而是为这个国家付出了所有，甚至是家族的尊严，他在老家有个儿子，我经过多方打听，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就在我放弃了之后，却……。”

黄老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故事在这里葛然而止，而陈志远却也没有追问，他知道，黄老爷子能说的，肯定会知无不言，而不说的，就算自己问也没有用，只是让陈志远没有想到的是，黄老爷子身上竟然经历着这些事情，而他口中的那个家族，更是憋屈得不行，本就为国捐躯，可却还留下了一世骂名，这事任谁遇到恐怕都会心有不甘吧？陈志远不禁有些好奇，那个人的儿子，如今怎么样了？是混迹在社会的低端，还是忍辱负重的在拼搏，希冀有朝一日能够为家族平反。

“走吧，回酒店，有点饿了。”黄老爷子突然说道，这话题的落差实在是天壤之别，还好陈志远适应力够强，否者的话，定得呆立当场。

回到酒店，黄清风依旧是赖在陈志远脖子上不肯下来，似乎对她而言，最幸福的地方就是陈志远的双肩。

“好了，清风，下来吧，你也不想白马被累死吧？”黄老爷子有些无奈的说道，黄清风软硬不吃，不管怎么劝说或者威胁她都当作耳旁风，不过要是事关陈志远，这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也是黄老爷子最近才琢磨出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