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傅锦仪作为家里最小的幼女,又因为谢氏的原因被傅守仁厌恶,她说出来的话傅守仁是绝听不进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县主、太后赏识的人,傅守仁宠爱她都来不及,自然会给她几分面子。
傅守仁拧眉肃立道:“还须询问什么?这根本就是诬告!按着大秦律令,民告官不论什么情形,首先就要受杖刑的。若是诬告,便要判处斩首。你父亲我行得正站得直,哪里害过人命?”
傅锦仪笑道:“父亲莫要动怒,女儿自然知道您的清白。只是,女儿这样提议,是为着您的官声考虑啊。若是贸然将他丢进了府台审问,说出什么不利于父亲的话,纵然京兆尹大人是父亲的同窗,也难免会有损父亲的英名。女儿想着,不如在咱们府中把这人解决了,好过他出了这个门给您惹祸。”
傅锦仪一席话入情入理不说,竟还对官场之事分析地头头是道,不禁让傅守仁再次刮目相看。傅守仁显然听着入耳了,便点头道:“这倒是。”说着便命人将贾淮宁拖进了自己的书房审问。
傅老夫人和一众小辈们面面相觑,最后都各自回房了,只是傅老夫人到底有些担心,遣了人跟在书房里听着动静。傅锦仪是向父亲提议的人,也自告奋勇跟着去了书房。
傅守仁坐在堂中,那贾淮宁倒也规矩,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老实跪下。傅守仁冷冷逼视着他,喝道:“大胆刁民,还不如实招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了你污蔑本官!”
贾淮宁却是苦苦一笑,叹气道:“傅大人,草民状告的人是您,但事实上,这谋杀四条人命的人,还真不是您。”
他这话比先前的诬告更奇怪了,傅守仁简直听不下去,刚要打断,对方却又道:“只是,虽然不是您杀了人,凶手却是您的妻妾。按照大秦律令,女子以夫为天,女子犯的罪过,可以由其夫来承担。草民状告您,其实并没有冤枉了您。”
傅守仁直到此时才听出了些许门道。他双目一凛,冷道:“你说,杀人的是本官的妻妾?本官有两位嫡妻六位妾室,不知你指的是谁?”
这个时候的傅守仁,还没把此事联想到谢氏身上——那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在他心里美好地如一道皎洁的白月光、善良地如一株娇嫩的百合花,又怎么可能杀人呢!他心里想着:或许真的是他的哪个妾室犯了法!这不是没可能的事,他的几个妾室都出身不佳,在攀上他之后骤然富贵,怕是真的会在外头仗着势力胡作非为。
若果真如此,傅守仁是决心要大义灭亲的。不过是妾室而已,没什么价值,触犯国法自然该死!而一个杀了四条人命的女人,也不配再服侍他。
然而,接下来贾淮宁说出的话,却令傅守仁再也坐不住了。
贾淮宁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在花满楼里说的故事,讲给了傅守仁听。他最后苦笑着道:“傅大人,您这位正室夫人声称自己是谢氏,然而您却不知道,真正的谢家满门早在十八年前被屠灭了。草民就是谢家最后留下来的儿子,草民不姓贾,草民姓谢啊……”
傅守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半晌,他暴怒地跳起来,将手边的茶盏砸在贾淮宁头上道:“贱人胡说!本官的嫡妻容不得你污蔑,来人,来人!”
眼瞧着傅守仁又要跳脚,一旁坐着的傅锦仪连连扶额,心道:自己这个父亲其实也算个好官,虽然野心大了点,但他这些年为朝廷做事无不是兢兢业业,在州郡任职的时候也做出了不少政绩。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官场上无比精明的男人,回了家对上谢氏,那简直是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糊涂虫……
“父亲,您别着急。”傅锦仪无奈劝道:“这贾淮宁说出来的话的确太震惊了,只是,越是震惊的事情,越不能马虎呀!父亲,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儿牵扯到咱们傅家,您最好在家里把事情问明白了、解决好了,推出去给京兆尹,闯出祸来可怎么好!”
这么一劝,傅守仁才堪堪找回了些理智。他恨恨地道:“你说谢氏杀你一家四口,可有证据?你说谢氏雇佣了你父亲在本官的船上动手脚,可有证据?你说你是谢家后人、谢氏是冒用身份,可有证据?本官告诉你,谢氏对本官的救命之恩是京城贵族圈子里都知道的,若是有心人指使你构陷她,只要顺着当年救命的情景瞎编乱造,什么事先动了手脚之后又去救人之类,这再简单不过了!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傅守仁是三品朝臣,说话做事自有一番官威,他疾言厉色地指着贾淮宁痛骂,若是寻常的百姓早吓得瘫软了。好在这贾淮宁的祖上到底是大户人家,他年幼时还跟着父亲读书写字,很有一番胆识。他无声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垂首道:“禀大人,草民有证据。”说着将手中玉佩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