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十分钟后,程墨安从浴缸里起来,没有擦拭身上的水迹,他扯了条夏季的睡袍穿好。
镜子里的自己,因为一个小时内承受的巨大煎熬而有些憔悴,他用力碾压了几下眉心,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清醒。
缓了两三分钟,程墨安重新看着镜子里的脸,湿哒哒的水滴沿着他的面部往下坠,密密匝匝的水珠一串串顺着胸膛滑落,风吹在身上,他的大脑更清醒了。
敢明目张胆挑衅他,丝毫不畏惧他会反击,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程墨安套上拖鞋,沉思着走到客厅。
他一出门就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他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一张脸遮挡了三分之一,从侧面可以看到他的鼻梁和嘴唇。
下巴线条并不锋利,可以瞥见稚气未脱的青春痕迹。
年龄不大,二十岁左右,从坐姿能看出来他身高在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之间,白色上衣,黑色运动裤,白色休闲鞋。
干净,一丝不苟。
虽然长相和年龄都标志着他还太年轻,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有种超越了同龄人的成熟和担当。
与其说他是男人,不如说是个大男孩。
将陌生男孩大致了解一番,程墨安心里有个十成九的了解。
优雅的步伐不急不慢,他在陆亦琛对面落座,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两口之后捏在手指之间,没有着急打破两人的沉默。
陆亦琛扶了一下帽檐,慵懒的交织双手,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全场,没想到程墨安一坐过来,他还是被他的气质所压,下意识想要后退一些。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陆亦琛终于开口,一句话拂开了弥漫在客厅的浓厚死寂。
程墨安一手捏着烟搭在沙发扶手处,一条手肘半曲架上斜后方的靠背,叠放长腿,懒洋洋的姿态,给人疏离和矜贵的压迫感。
“并不稀奇。”
认识他的人太多,商场上、某些组织、官方和黑道。
而他认识的、或者说他在意的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只是他世界中的路人甲,他无需费神记忆。
果然是个狂妄男人。
陆亦琛继续深入话题,“你一定会对我感兴趣。”
程墨安呷了一口香烟,动作很慢,从抽烟到吐出青白色的雾气,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我对你并不陌生。”
一抽一吐的过程,他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陆亦琛的鼻梁和下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现,这个少年竟然像极了某个人。
呵呵,是了。
陆亦琛皱起了眉头,他不敢相信自己这幅打扮还能被人认出来,“哦?是吗?说说看,你对我的什么不陌生?”
程墨安抽烟的样子很雅致,嘴唇没有声音,也不会用鼻孔喷雾,他每次松开烟,都会张开嘴巴,吐出不浓不淡的雾气,如此往复。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二十岁,滨城人,听你的口音,在国外生活的时间至少四年……”然后程墨安用英文道,“You're curious about me. You want to know my secret and study my life.”(你对我很好奇,想知道我的秘密,研究我的生活。)
陆亦琛心中打了打鼓,他对自己的身份隐藏的觉得滴水不漏,为什么程墨安能看出这么多?
姐姐告诉过他?
不应该啊,以老姐的个性,不会把还没确定的事情告知任何人。
同样的,陆亦琛也用英文回答,“You are so conceited!”(真够自负的!)
程墨安一道眉宇上扬,得出了自己的下一个观点,“你在瑞士生活了几年?”
陆亦琛怔了怔,他的英文发音很纯正,基本可以忽略瑞士的口音,怎么还是被他识别了?
“四年。”
既然没看出来了,陆亦琛也不再做隐瞒,索性跟他开诚布公。
程墨安忽地笑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灰缸,放平,在边缘顿了顿烟灰,“陆亦琛, 你姐一直在找你。”
陆亦琛:“……”
能说很震撼吗?能说已经被姐夫的智商和敏锐观察力征服了吗?
不行,他不能那么快就承认!
陆亦琛装傻,“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程墨安一点也不担心他否认,而是换了下放手的位置,不经意的看了看陆亦琛的下巴,连帽子都不敢摘掉,可见陆亦琛和晚晚长相应该很相似。
他不承认,那他可以换一种问的方式。
“六年前,陆轻晚被赶出家门,当时她只有十八岁,而她十四岁的弟弟,竟然没有为姐姐争取机会。”
程墨安淡淡的语调有些惋惜,有些心疼。
陆亦琛低垂着下巴,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