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查了约有六七日,总算是定下了结论。双方各退一步,只说是误伤,也不再提那桩婚事。两个当事人都躲起来养伤养病,远道而来的宾客也渐渐散去,京里流言新闻更新太快,过不得两三个月的光景,就几乎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来。
傅夫人崔氏格外感激宇文初:“多亏了英王殿下,这是个厚道人,也是个记情的,要不是他居中调停,劝服了临安王和宗室,只怕这事儿到现在还有得扯。明珠你要记得,你欠了他的大人情,以后见着人不许无礼!”
明珠歪在一旁拿银匙将玛瑙碗里的冰镇酸梅汤搅来搅去,懒洋洋地道:“记得了,您已经说了很多次啦。”
崔氏见她一副惫懒样儿,又恨又爱地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嗔道:“你个不省心的,真是我前世里的冤家!”
明珠涎着脸赖皮一笑,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那人分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沾了好处不松手的人,哪里会白白帮人的忙?也不知道父兄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呢。不过真论起来,他手段的确是不错的,长袖善舞,那么棘手的事情居然也能给他摆平了,不但让宇文佑闭嘴不再来生事,还让宗室里那些老顽固齐齐保持沉默,最难得的是让闵太后没有再吭声。
长嫂钱氏让人拿了新制的衣裳首饰进来:“这次敏太妃的生辰,太皇太后说了要替她风光办一场的,届时各府的女眷都要去,也该我们明珠去亮一亮相了。”
明珠听说要进宫,整个人就都绷紧了,自她重生以来还没进过宫呢,在她记忆深处,前世最后一次进宫是太皇太后薨逝,她苦苦哀求让她见太皇太后最后一面,闵太后不许,让宫人将她拦在宫门外,当着所有的内外命妇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不但不许她进去,就连戴孝哭丧都不许。多亏敏太妃悄悄使人来告诉她说太皇太后装殓得当,身后事办得还过得去,她才略放些心。
当时不觉得,这会儿想起来,才觉着敏太妃和宇文初母子俩和她的交集并不算少,他们对她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什么恶意来,这也不太容易了。明珠想得出神,突然觉着,宇文初也没那么可恶了。
已经是盛夏,新制的这些衣裙就都是些轻薄的绢纱,首饰也多是些玉石水晶宝石之类的,奢华又清透。崔氏挑了套绯红色的宫装,要明珠穿这个:“你最衬这个颜色的,这特制的水晶绢,华丽又轻薄,柔软又有坠感,做出衣服来最是好看。”
钱氏则开了匣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朵用各色宝石、翡翠削成的薄片串就的牡丹花,在明珠鬓边比了比:“戴这个。”
其实类似的首饰很多,但多是用碧玺雕琢而成,个头也不太大,这一朵却不同,花瓣硕大耀眼,色正且美,用料珍贵,所费颇多,道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明珠很有些心酸,前世里这花也是给了她的,只不过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而是她婚后和宇文佑大闹一场,气冲冲地跑回家来哭闹,母亲便拿了这花来哄她高兴。她也很是喜欢,时常戴在头上,引得多少人发酸……后来这朵花是到哪里去了?是了,她为了能替父兄收尸,拿去讨好闵太后了。尚且记得,闵太后不屑一顾的样子:“本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以为当真稀罕你这花?不过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成全你罢了。”
明珠笑了笑,接过那朵牡丹花插戴在发上。此生,她再不要让这花落入仇人手中的,她要戴着它,护着家里的人,看那些躲在暗处算计她、诽谤她、欺辱她的人艳羡嫉妒恨,却又无可奈何到吐血。
入宫这日,明珠特意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候去,为的就是去得太早,人家要说她心虚没脸见人;去得太晚,人家又要说她太过倨傲,目中无人,又要多了一条罪状。不如挑着中间去,任它东西南北风,它吹自吹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