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微微一哼,略带着几分嗔意,“您老还真是放心啊,老早就给我戴顶大高帽。”
高翰文想,若是自己的女儿也能这般地在他的面前连娇带嗔地说话,那真是一种天伦之乐的享受,不由笑道,“当然,先用高帽拴着你啊。”末了,忽然收敛起玩笑的神情,变得认真,“说实在的,我真怕弄巧成拙害了你,你一回来就怒气冲天地给我丢份辞职书,那我真有点得不偿失了。”
“您助我找到了一座金山银窝,好像这工作不做也没关系了哦,所以这个”千寻话里一顿,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文件夹递到他面前,“得麻烦您签个大名。”
高翰文脸色一垮,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你不是说不怪我的嘛。”
“是不怪您啊,只是签个字而已。”千寻笑眯眯地从笔筒里拿了一支镀金钢笔递到他手里。
“不怪我那你还辞什么职。”高翰文将笔一丢,像个老小孩地撅着嘴,“你明显就是对我生了意见。”
千寻眼睛眨眨,“我是说现在工作不做也饿不死,可我有说不做吗?”
“……”高翰文一愣,反应过来的时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夹在里面的,不是他认为的辞职信,而是一份酒店的新营销方案,不禁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差点被吓倒。”
千寻撇了撇嘴,“谁让您之前装得那么像,半点风声不露,害我被人耍得团团转。”
“纪君阳他欺负你了?那小子明明答应我要好生待你的,怎么可以言而无信,臭小子,下次再也不帮他了。”高翰文装腔作势地哼道,他是过来人,哪会看不出千寻现在过得正滋润着。
千寻却是横了眼睛,“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高翰文赶紧摆手。
千寻哼着,“您得请我吃饭。”
“为什么呀?”高翰文笑问。
“谁叫您骗我,您得补偿我的心灵损失,想当初我是那么地信任您,可结果您却把我给卖了。”
高翰文哼道,“你还说我,你之前还不是找了个冒牌的男朋友来糊弄我,你说你怎么来补偿我这颗苍老的心?”
千寻脸上一窘,早就料到他会拿这事来说话,也做好了被批评的准备。
“我不管,您今天必须请我吃饭。”
“好好好,请你吃大餐。”高翰文大笔一挥,半开的办公室大门掩不住他爽朗的笑声,引得外面的秘书直探头往里看。
可能是年纪大了,对女儿的思念日渐深切,只想有生之年能找到她流落何处。而同龄大小的千寻获得了他的好感,错觉之间总想着如果自己的女儿是这般地善解人意就好,他会穷尽余生去补偿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就算等到了,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他当年对她犯下的罪,叫他一声父亲。
中午,两人约在中餐厅,要了间雅致包厢,上的是淮南菜,由新任的一位名厨亲自主理,味道比上一任的要出色。吃到中途的时候,高翰文抿了口小酒,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千寻见他这样,实在别扭。
“那个,纪君阳其实找过我不止一次。”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够数一只手的指头了,而且每一次都是亲自前来,从不假手于助理,可见诚意十足。
“这个我知道。”纪君阳有跟她提及过,并要她不必对面前这个老人心怀芥蒂。
“事实上,除了被他的真情实意打动,还有一个原因,让我下了决心赌一把,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自私。”
好在,他赌赢了。千寻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致电纪君阳确认了一些事情,好在,结局完美,不必在死之前还要背负灵魂的不安和自我谴责。
“嗯,什么呀?”千寻侧耳轻听。
“他许诺在一年之内替我找寻到女儿的下落,所以,我动心了。”难得有个忘年交的朋友,是的,朋友,高翰文不觉得千寻只是他的属下,更觉得是那种可以交心的小朋友,所以觉得自己有必要坦白一些事。
千寻怔了怔,想起那枚没来得及看清的玉坠,“以您的能力找寻了多年都杳无音讯,他就一定能找得到吗,还是有了时间限制的赌约。”
“我有癌症,命不久已,就全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高翰文叹了口气,忽然有了种无限悲凉的感觉。
亲生骨肉,至死不能见,那该是一种怎样的遗憾。
千寻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癌症?”
那一次他昏倒在街头,她送他上医院,她以为只是老人身上的一些常见的普通毛病而已,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癌症了?
世事无常,是不是就是说的这个。
“已经确诊了大半年,医生说也就是个一两年的命。上次我晕倒在街上,你送我上医院,见到的那个医生其实就是我的主治医生。”对于生命病症,高翰文倒是豁达,只是不放心相濡以沫的妻子和不知所踪的女儿,还有那个流放在国外虽无血亲却割舍不下父子情的不成器的儿子。
“您是跟我开玩笑的吧。”千寻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我总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来诅咒吧。”高翰文恢复脸上的笑色,似是并未将自己身患绝症的事放在心上。
只是千寻又怎么会体会不到,他此刻的心思有焦虑,以至于将这么一件私密的事托付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