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调里没有高低起伏,语气里没有哪怕半缕的情绪渲染,张代的声音就像是一杯白开水:“我在外面还有点事要忙,你到了,就等我一下。”
我将手机从耳旁摘下,扫了一眼时间,原来还有十来分钟就到八点。
想想我唐二,在大学时代陷入热恋就对他亦步亦趋,复合后这样的老毛病没过多久就席卷而来,还真的让他养成了那种我唐二真的特别闲,永远都能迁就他时间的习惯吧。
既觉得滑稽又自认为可笑,我冷淡道:“我也没闲着,我不会像****似的等你,你有空再说。”
说完我作势想要把电话撂断,张代的声音一沉,满满的不耐烦和暴戾:“那我现在回去,你过来!”
把手机扔下,我跑去冰箱那里徒手抓冰块,以最快的速度塞进保鲜袋里面按在眼眶四周来回游走,将那些痛哭留下的痕迹,能掩盖多少算多少。
我不想再让那个男人以为,我唐二对他还有期待和眷恋。
对着镜子,瞅着自己总算是有那么点儿人模狗样,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到榕树下那个小店一口气买了三个大大的纤维编织袋,抖抖灰塞进车里,驱车前往香蜜湖。
在我等红灯时,我的手机又响起,我以为是张代催促我,我有些焦躁抓起来,打给我的人却是夏莱。
即使我和张代,终于即将走到落败收场,我更不知道夏莱是否对此知情,但冲她由始至终这些天都没有对我有语气上或者行动上的刻薄,我还不至于将对张代的恨意,迁怒到她的身上。
努力平复着情绪,我接起:“夏莱。”
与我的低落压抑分化成两极,夏莱的心情似乎不错,她的语调轻快:“唐二,我给你说呀,奶奶醒过来啦,有意识啦。”
同理,我不会迁怒夏莱,更不会迁怒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
毕竟也不是老太太,用枪指着张代的头颅或者用菜刀架着他的脖子,让他必须在婚内出轨搞大吴邵燕的肚子。
更不是她,摁着张代的手,让他在我最需要帮忙和拯救的夜晚,以最冷漠的方式来回馈我的。
老太太能醒来,我的心多少好受一些,我勉强笑:“那就好。”
我以为夏莱会将轻松的情绪进行到底,但她很快声调沉了沉,有些遗憾:“奶奶能有意识醒过来是好事,但她毕竟年事高,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大脑受了撞击,又受到了惊吓,她现在处于中风状态,没法说话也没法动弹。”
简直就像是坐过山车,我的心情随即沉重:“那,医生怎么说?”
夏莱似乎是含着什么,她的声音徒然变得有些模糊:“医生说这种情况比较常见,后面加强物理治疗,还是能慢慢康复的。唐二啊,我就是想告诉你奶奶的情况而已,你不用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我信你绝对不是那种会推奶奶下楼的人,我回头会做张代的思想工作,不会再让他钻牛角尖,一直误会你的。”
我悬起来的心,多少放下一些,我直接忽略她后面那几句话带来的隐晦意味,我淡淡的:“老太太没大碍,那比什么都强。”
我以为,这个电话到这里,可以终结了,不料夏莱在那头轻咳了一声,她忽然小心翼翼道:“唐二,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听夏莱的语气,我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我的眉头一皱:“好,你说。”
又是连声轻咳,夏莱语速变慢,多少有些吞吐的意味:“那个,那个,这几天奶奶住院,邵燕时常有过来探望奶奶,我呆在旁边,看张代和她的互动,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我倒不是说他们当着我的面有什么越界行为,但我就是有说不上怪怪的感觉。张代他虽然是我弟,但他是一个主观意识很强的人,他比较独立,有时候有些话我也说不上,你是他老婆,有些事你得给他打个预防针,毕竟他已婚,跟别的女人走太近,关系太好,多少有些不好看。”
停了停,夏莱又说:“而且现在邵燕怀孕了,她孕肚那么明显了,虽然她说她的孩子是她在国外的男朋友的,但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她那个什么男朋友出现过。现在她跟张代走得太近,说不定有些不清楚内情的外人,还以为她那肚子跟张代有啥关系呢!所以唐二,我真的不是想劝你忍忍我家张代,我只是站在女人的角度跟你说吧,有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以暂时低个头,跟张代和好了,把这事给他说道说道,别让他在邵燕已经有身孕的情况下,对她太照顾。要不然,被一些外人添油加醋传到我爸的耳朵里,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张代跟我爸的关系,会变得越来越紧张诶。”
犹如被铁锤重重往心里面一砸再砸,尖锐的痛如潮水涌上来,可我知道即使夏莱现在如此旁观者清,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对我推心置腹说这些,她的潜台词仍然不过是担心张代被张大有找麻烦罢了。
我再糊涂,我也知道夏莱她永远不会是那个可以任由我倾述,将所有的情绪倾泻的人。
单手握着方向盘,我敷衍着说:“夏莱,我在开车,车有点多,我回头再跟你说。”
似乎有些失落我没有正面回应她这些话,但夏莱还是表现出一副理解的样:“好,那你注意安全。”
可任我怎么注意,终究是抵不过走神,在车开进香蜜湖停车场闸口时,车头不小心蹭到了围墙,我强打精神下车去察看一番,发现没啥问题之后我正要回到车上,一回头就看到张代那辆高大上的路虎就停在我后面,隔着玻璃窗,他阴沉着脸,就像是我唐二吃了他家大米没还似的。
没有丝毫的迟滞,我疾步回到车上,猛踩油门,想干脆飞奔着暂时远离他。
但,我油门踩得再猛,车的动力不够就是不够,我刚刚把车弄到临时车位上,张代已经从车上钻了出来,径直朝电梯口那边去了。
我拽着车上的纤维编织袋,站在两部车的中间位置相顾望了望,我才发现不仅仅是我的小破车,与张代的路虎相比,显得灰蒙蒙。我本人,与他站在一起,也未必相衬。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真的越发觉得,每每出场都像是白富美的吴邵燕,她与张代才真的是相配,不管是外形上,还是因为同样的,贱。
没错,当初吴邵燕给我哔哔她什么师姐的故事,我的总结那是一个****和两个贱人的故事,现在故事重合到我们身上,我不能确定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可我清楚他们全是贱人。
所有枉顾道德的所谓爱情,都是贱人作祟。
我没料到自己原来那么牛,居然有一语成谶的本事。
思绪翻涌间,我已经走到电梯这边,张代这才按下电梯键,他有些漠然扫了我一眼,再盯着我手上那几个编织袋看了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或者,此刻的他皱眉,内心是在翻江倒海,想着现在他张代再怎么着也是一公司的大老总,他怎么着都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当初是在怎么脑子进水的情况下,一时冲动娶了我这么个灰蒙蒙的女**丝。
不管是我其实不曾住进他的心里面也好,还是已经早被他从心里面驱逐出境也罢,但我都无法再钻进他的心里面,看看他藏在这副好看皮囊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可我能确定的是,我和他的婚姻确实是一场语焉不详的冲动。
匆匆的来,也匆匆走向死亡。
我正恍惚间,电梯降下门打开,张代疾步走进去,他站在两边桥厢门的中间,冷着一张脸冲着我:“你到底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