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展颜的沉默,多余只能一声轻叹,又道:
“慕夜白在外面走廊,裴听风好像给了他一份化验单。”
多余进来病房前,就看到昏暗灯光尽头,那靠着长廊,颓废凉薄的模样,是多余第一次见。
不知道那份化验单上是什么,但多余的直觉认为,是和默默有关。
而展颜,在听到江多余的话后,本淡然的眸子中泛起一抹涟漪。
看着沉沉入睡的女儿,她抚了抚默默的额头,有的秘密,始终是瞒不住的。
也好,这样也好。
……
安静深长的长廊尽头,她缓缓靠近那个身影,每走近一步,心里的苦涩就多了一分。
“我说的,你可能不信;邱静宁说的,你可以不信。但现在,裴听风给你的化验单,就是事实。”
展颜曾经说过,默默不是他的女儿,不止一次。
可慕夜白不信,即便他从未说过,但展颜能感觉到,他就是把默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否则,也不会为了她,朝邱家人开了枪。
可是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化验单上清楚的写明,默默和慕夜白之间,并无血缘关系。
这次是裴听风给的,不会有错。
那么,从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孩子呢。”
三个字,染着说不明道不清的薄凉,她知道,他问的不是默默,而是——
他和她的孩子。
眼中披上了一层迷雾般的湿润,那无法言喻的痛楚,展颜只能以笑来面对。
轻柔的两个字,从唇间溢出,那般的轻柔,却又足以让人坠入冰寒的深渊:
“死了。”
死了,早在四年前,就没了。
飞机上,那浸染了座位的血水,就是她的孩子。
即便唐西泽救了她,立刻送当时的慕暖去了医院,可是还是没能保住那个孩子。
也是,当时的她身体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
怀着孩子,本来就有危险,她身体太弱了,孩子根本保不住。
那一刻的她,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从她身体里流逝。
才知道,她真的罪孽太深太重了,所以老天爷要她最后的希望都带走了。
她宁愿,陪着那个孩子一起死去。
可是医生救活了她,整整一个月,待在法国的医院里,她不吃不喝,一心寻死。
注射入她体内的营养液,也被她拔去了很多次。
而唐西泽,不愿看到自己救的女人就这样放弃了生命,带着她去了婴儿室。
那里,都是新出生的希望。
可里面,却没有她的孩子。
才三个月大的孩子,就这样化为一滩血水,流去了。
唐西泽说:这些新的生命,有的生下来就是幸运的,被人护一世平安。有的生下来就是被遗弃的,最后死在什么地方都没人知道。
护士抱出来了一个刚满月的女婴,唐西泽告诉她,这个女婴因为生下来就不会哭,声道受损,可能一辈子都是个哑巴,所以生她的母亲遗弃了她。现在,没有人收养她,这小小的女婴就会被送到福利院。
当时的慕暖,红着眼看着那个女婴,她那么小,那么可爱,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一切,只因不会出声,就被遗弃。
她不懂,为什么有的人注定留不住自己的孩子,而有的人,有了这么可爱的小生命却要遗弃呢?
就在那一刻,慕暖决定,她要这个孩子。
冥冥之中,她认为这个孩子就是她的救赎。
她失去了孩子,老天爷却以另一种方式偿还给了她新的希望。
那个女婴就是默默。
慕夜白听着那些过去,凉薄的笑意淡在唇角。
手中的化验单也掉落在地上,像是落叶那样,几多悲凉。
留不住的,始终没能留住。
展颜看着那个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昏暗的灯光下,影子在地上不断拉长……
慕夜白,早在那个孩子没能保住的时候,我和你就已经彻彻底底结束了。
对不起,没能保住它。
我想,我们这次是真的……该结束了。
当彼此的最后的牵绊断了后,还有什么能再如初呢。
但我谢谢你,谢谢你对默默的好。
谁的泪,落下了两行。
最后的最后,赠尔一场空欢喜。
……
江多余再也没有见过慕夜白来过医院了,有时候看着展颜,好几次想开口问她,那晚上到底和慕夜白说了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今天是默默出院的日子,唐西泽的车子已经在医院外等了。
展颜给女儿穿好衣服,就听到小丫头问她:
“妈妈……慕叔叔呢?”
默默现在虽然能发出声音了,但很多话还是不太会说,她其实很想问,慕叔叔这两天为什么没有来看她。
就连默默今天出院,他都没有来。
展颜沉眸轻笑一声,抚了抚默默的头发,没有回应,只是抱着孩子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裴听风在等她,像是有话要说。
“多余,先带孩子上车吧。”
多余牵过默默,没再看那男人一眼,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