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在肩上的墨发几乎将他的侧脸挡住,温含玉瞧得并不清楚他的眉眼,她只瞧见他腿上盖着小方被,身上则是披着一件与这时节不符的薄外衫。
他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左手拿着一块比其巴掌稍大些的黑漆木牌,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朝木牌上刻着什么。
因为太过专注,所以他方才并未听到温含玉的敲门声,这会儿仍旧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进了屋里来。
他刻着刻着,忽然右手的刀子一个偏差,用力划到了他左手上,下一瞬,只见他左手拿着的黑漆木牌从他腿上掉下来,“啪”的一声掉到了他的脚边。
他躬下身要将那块掉落在脚边的木牌捡起,可他已然将自己的上身与双腿折叠到了一块,他伸出的手仍旧够不到地上的木牌。
他并不收回手,而仍在努力,哪怕他就要从轮椅上摔下来。
当他将从轮椅摔下来时,有人替他将木牌捡起,放到了他手里。
冷硬的木牌,温暖的手。
温含玉将木牌放到乔越手里时碰到了他的手,让他怔了一怔。
温含玉在瞧清为他捡起的黑漆木牌时也微微一怔。
那并非什么普通的木牌,而是一块灵牌。
她知道这东西,黑鸦那儿多的是这东西,他每杀死一个人就会对方身上扔一块这个。
他告诉她这东西叫灵牌,专门给死人用的。
不过黑鸦手上的灵牌没有字。
而乔越手上的灵牌上则是刻着“良将徐”三字,刻得极不工整,徐字尚刻到一半,也被血水染了一半。
血是乔越左手指上的血,被小刀划伤的左手手指此刻就在流着血,流在灵牌上。
温含玉此时方才知晓他手上那些大小深浅新旧不一的伤口因何而来。
她只是刹那的诧异便站起了身,乔越亦随着她站起身而抬起了头。
四目相接。
温含玉瞧清了他的眼睛。
如黑曜石般漆黑,又如幽谷般深邃,美得令人惊叹。
只是这双黑曜石般的双眸上却似覆着一层薄雾,并不明亮。
这让温含玉不由盯住了他的眼。
乔越则是在这时朝温含玉微微颔了颔首,道:“多谢阁下,阁下可是入错了地方迷了路?在下这便让人带你出府。”
话是客气的话,可他面上却没有任何神情,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低沉沙哑。
他在看着温含玉,却又不像是在看着她。
因为他的目光并无焦距。
他似乎,根本就看不见她。
“我特意来此的。”温含玉也是语气淡淡,“我是大夫。”
乔越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听十六说昨日有一位大夫治好了在下的热病,想必便是姑娘,在下在此谢过。”
温含玉并不答话,只仍盯着他的双眼,他却毫无反应,只是默了默后又道:“在下已无大碍,无需复诊,十六胡来,在下这便唤他来送姑娘出府去,这儿不是姑娘当来之处。”
温含玉非但没有离开,反是径自拉过旁处的凳子来坐下,盯着乔越好奇道:“你知道我是姑娘?你的眼睛……”
温含玉说着,朝乔越凑近一分,“不是看不见?”
一双正常的眼睛看起来不会像罩着雾气,更不会没有焦距。
可他却知道她是姑娘。
她凑得离乔越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得到她温热的鼻息拂在他脸颊上,惊得他赶忙推动椅轮,避开了些。
“姑娘的气息并非男子。”乔越忙道,“姑娘若是无事,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若是损了姑娘名声,在下担当不起。”
“名声?”温含玉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拖着身下的凳子又朝乔越凑过去,“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干什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