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林宛白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有任何余地,所以她什么也不用说,也没什么想与他说的。
她只是想在他怡然自得的时候,狠狠的扇他一巴掌,撕开所有浮华的假象,露出真实的一切,告诉他,他从来都是身处地狱,永远也别想看到阳光。
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诉他,就算她与他变成一样的人,她也绝不会与他在一起。
傅踽行立刻扔了手里的东西,几步冲过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冲上窗户,跟着她跳了下去。可他救不了她,连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二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姿势不对,也会死人,更何况这里的层高接近三层楼的高度,她往后倒下去,是预备脑袋落地,没有给自己任何生的机会。
傅踽行就这样直接跳了下去,双脚落地,他没有穿鞋,冲击力度太大,根本就站不住,落地时,还是摔了,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只觉得两只脚的骨头都裂了,左脚尤其疼,让他一时站不起来。
他双手撑住地面,头抵在地上,余光看向躺在几步开外的林宛白身上,她的脸朝着这边,脸上血迹斑斑,脸上再无生气。
他咬着牙,大吼了一声,缓慢的站了起来,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可再疼,也比不上他此刻心脏传来的疼痛。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左脚整个脚踝都有些变形了,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
四五步的距离,他像是走在刀刃上,一步一疼,一步一个血印。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皮肤好像更白了一些,大红色的裙子如那鲜血一样的刺眼。
傅踽行感觉自己的心脏裂开了,那种疼痛比身上任何一处都要痛上千百万倍,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站在她的身侧,呼吸变得不畅,每一次呼吸,他都觉得痛苦。
“林宛白……”他轻轻的喊她的名字,语气很弱,声线发颤,带着一点祈求的意味,
“林宛白。”他跪下来,眼眶迅速变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额头有青筋暴起。
最后,他似发泄一般,冲着她喊,“林宛白!”
可她再无反应,不管是害怕,惊慌,还是喜悦,再没有在她脸上出现。
她闭着眼睛,安静的睡着。
傅踽行吞了口口水,他似乎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喉咙口像是有什么卡着,如何都吞不下去。他颤抖着伸出手,却是一点都不敢碰她。
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手,而后小心翼翼的握住,用双手轻轻的握着,放到自己的胸口。
这时,有佣人赶来,看到这样的场面,皆是一惊。
他们迅速的打了120,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傅踽行一直跪在林宛白的身边,一动未动,寒风吹过,佣人们隐约听到了一阵哭泣声,似梦似真。
他们不敢说话,只面面相觑,而后皆是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是他在哭么?
救护人员在十几分钟后赶到,梁钰盛他们和救护人员是一同到的,他们拉不开傅踽行,最后还是梁钰盛把他拉开,让医护人员先做急救。
傅踽行像是恍然醒来,他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医生,仍是跪在地上,说:“求你救她回来,求你……”
“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梁钰盛见他身上也有伤,情况不容乐观,便叫了医生过来给他也处理一下。
林宛白的旁边还躺着一个蓉姨,她跳下去的时候,蓉姨在下面接了一把,可冲力大,虽是挡了一下,她自己也被带到,一下给砸晕了过去。
两人伤势都不轻。
一起被拉上了救护车,傅踽行本想上去,但坐不下,他难得没有发火,就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的门关上,看着车子急速的离开别墅。
救护车的声音渐远,最后消失在耳畔。
梁钰盛扶着他,瞧着他这样子,便拉着他上车,说:“上车,去医院。”
傅踽行没动,收回视线后,挣脱了梁钰盛的手,转身进去。
他的脚在流血,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子,他不管不语,一路往上,也不让扶着,谁上前都不管用。梁钰盛只得跟在后面,想说什么,可见着他这样子,又说不出来。
傅踽行回到了房内,他看到梳妆台上的盒子,走过去将其打开。
里面是她一直在织的毛衣,和一副手套围巾。
他将东西全部倒出来,夹在围巾里,用白纸抱住的东西一下掉出来。
他一只手撑着桌面,弯身将其捡起来,打开后,里面包着一个小型U盘,他将白纸翻了一遍,只是白纸,什么都没有。
梁钰盛说:“怎么有个U盘。”
傅踽行看着掌心里的U盘,片刻之后,他疾步进了书房,粗手粗脚的打开了电脑,将抽屉翻的乱七八糟才知道了一个转换器,插上之后,U盘很快跳出来,他点开,里面说两个视频。
他都不用点开来看,就知道那视频的内容是什么。
“为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是将这U盘留给了他,纸上没有只言片语。
她肯定看过内容,她是有机会让他死的,可她却没有这样做,没有把U盘的内容公布出去。
下一秒,傅踽行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一只手捂着眼,发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
有些人,纵纵使将她拉入地狱,她也不会如他所愿,与他同流。她永远是他不可高攀的花朵,即便受到摧残,她依然保留住自己一颗纯净的心,坚定自己的原则。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一辈子都配不上她。
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一样的人。
梁钰盛站在旁边,往电脑屏幕上扫了眼,立刻将U盘拔了出来,放进了口袋里,而后蹲下来,说;“听话,我们去医院,再这样下去,你的腿要废掉了。”
傅踽行没什么反应,梁钰盛叫了几个佣人过来,抬着他上车,顺手给他拿了套衣服,便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梁钰康也来了,两人左右扶着他进了急症室。
正好,急救室的门打开,几个医生和护士急匆匆的推着移动床出来。那抹鲜艳的红色,在他眼前晃过,他立刻挣脱两人的手,迅速的冲上去。
难以置信,他的脚都成那副样子了,竟然还能走。
他追上去,看清楚了床上的人,正是林宛白。
她面色灰败,看起来像个死人,他抓住她的手,说:“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不能……”
此时,旁边有护士注意到他,立即将他扶住,见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赶忙道:“这位先生,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放开,我要跟着她,我不会让她就这样离开我。”
他很执着,并且力气很大,直接把人给甩开,他跟着他们到了手术室,最后被挡在手术室门口。他就趴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他也要看着。
死死的盯着。
梁钰康和梁钰盛也跟上来,瞧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都都不好过。
梁钰盛走过去,站在他的身侧,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慌乱无措的样子,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眼眶很红,眼里闪着泪光,眼睛里透着哀求。他的嘴巴动了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梁钰盛见他如此,心里也是难受,这一切也不能怪他,如何能怪他呢?
他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格外的温柔,说:“阿行,你听话,先去看医生,这边有我看着,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没什么反应,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梁钰盛继续道:“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你得先自己好起来,到时候才能好好照顾她,万一连你都倒了,等医生把她救回来,谁照顾她?听话,先去处理一下,不用太久的。你就是站在这里等着,也无济于事。”
他依然只是望着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梁钰盛知道劝不动,只能叫医生过来给他简单看一下,稍微做一下处理。
医生在看过他左脚以后,说:“这个得拍个片子,得快点,再继续拖延的话,我怕日后恢复不好了。”
傅踽行不配合,不管谁说都没有用。
手术室的门打开,护士和医生从里面出来,同他们说了林宛白现下的情况,傅踽行一直盯着医生的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护士拿了笔过来,让他签字。
他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胸口像是压着巨大的石头,喉咙口有什么要冲出来,当他看到单子上写着死亡两个字的时候,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护士见着惊了一下,连忙将他扶住。
傅踽行慢慢倒下去,似是有些支撑不住,他用手抹掉上面的血迹,握着笔,一笔一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乱七八糟,耳边各种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他微微张嘴,嘴唇微动,他说:“我错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暗,而后陷入一片漆黑。
小白,我好怕,好怕就这样失去你,再也抓不住你。
没有你,我的人生从此毫无意义。
……
两年后。
林宛白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她睁开眼,自己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颗瓜子,电视里还播着时下最流行的仙侠剧。她揉了揉眼,坐起来,转头往外看了眼,是有人用割草机在除草,噪音很大。
她将身上的毯子拉下来放到一旁,走过去瞧了眼,是个年轻的园丁,不是上次那个,上个月来的是个老头子,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很,一身的腱子肉,长得高,从背后看,是个大帅哥。
她眯着眼,看的口干舌燥。
“小白,过来吃药。”
林宛白闻声,应了一声,人却还是站在落地窗前,瞧着外面除草的男人。
“还看呢?”蓉姨走到她身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快去喝药了。”
林宛白咧着嘴冲着蓉姨笑了一下,脸颊微红,转身就跑回了客厅,一碗中药放在茶几上,她坐下来,左右看了看,问:“蓉姨,你没准备糖么?”
“准备了,你先喝完我给你。”
“先给我,我再喝。”她笑嘻嘻的,冲着她摊开手。
蓉姨说:“又要耍赖皮,上次已经上你的当了,这次绝对不行。”
“哎呀,这次我不耍赖,我保证先喝完然后再吃。”她说着,勾了勾手,顺便问了一句,“这除草的小伙子哪儿来的?”
“就前面村子里找的,难不成还天上掉下来的?”
蓉姨说着,端了药递给她眼前,“快喝了,一会凉了更苦。”
林宛白瞧着这黑乎乎的药,瘪瘪嘴,说:“我要喝到什么时候?我都已经好了。”
“这是调养身体的,你身子还有些弱,医生让你一直喝,没什么坏处。”
“可是太苦了呀,苦的我都要晕倒了。”
蓉姨轻笑,“今天给你做了蛋奶酥,你要是乖乖的喝完,我让你吃两个。”
林宛白眼睛一亮,伸出三根手指,“要三个。”
蓉姨摸摸她的头,说:“我大方,就让你吃三个。那你先把药喝了。”
林宛白看了看眼前的中药,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接过药碗,闭着眼一口喝完。喝完后,她吐着舌头,伸手去掏蓉姨的口袋,咋咋呼呼的说:“我要吃糖,快点快点,苦死了要。”
蓉姨笑呵呵的,立刻掏出两根棒棒糖,拨了糖纸,放进她的嘴里,“你啊,都喝好几天了,怎么还不习惯这味?”
她嘴里叼着糖,含糊道:“谁会习惯吃苦啊,你出去问问别人,有那么会习惯吃苦的。”她眼睛转了转,突地站起来,要往外去,“我去问问除草的,问问他喜不喜欢吃苦。”
蓉姨想拉她,她动作利落又快,蓉姨左手没什么力,抓也抓不住她,喊又喊不住,只得赶紧跟着,等她走到门口,立刻道:“晚上先生要来吃晚饭呢,你说咱们准备什么菜?”
此话一出,林宛白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过身,一脸惊恐,“你说啥?”
“你忘了,今天是周六,先生每隔一周就要来这里吃饭。”
“我忘了。”她理所当然,她从来不记日子,她只记着她的花什么时候开,果树什么时候结果,母鸡什么时候生蛋,谁会去记今天是星期几啊。”
她眉头皱起来,说:“我记得他昨天才来过。”
蓉姨低笑,“说什么荤话,昨天哪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