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对阵,结局竟是两败俱伤,任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名禅修还好,被搀扶着还能自己走,作为他对手的那个少年剑修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不仅骨骼尽碎,修为尽毁,一离开擂台就直接陷入了昏厥。东陵峰峰主来接自己的亲传弟子的时候,面色阴沉,同平日中正平和的一峰之主简直判若两人。谁都不会怀疑若是这些不速之客敢挑衅到他身上,他一定会出手将对方格杀当场,不留情面。
徐长老在心里叹息一声,出声道:“先带这孩子回去疗伤吧。”
愈骨生肌的丹药虽然能够让他断骨重续,经脉复接,愈合了胸口的血洞,却弥补不回少年大损的道基跟修为,甚至来日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拿剑,都还是两说。
这场宗门大比,原本应该称得上是修真界的一场盛事。
无论是对因为伤势过重而陷入昏厥的阿七,还是对另外那十来个还站在石擂上的弟子来说,都应当是他们在世人面前绽放出光彩的一天。然而,为了整个宗门的传续,他们这些原本应当保护他们的师门长辈,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这些弟子被牵扯进一场残酷血腥的生死之争里,为争取更多时间而向这群人低头妥协。
不止是沉默的东陵峰之主,所有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不知这要忍到什么时候才算是结束。
分明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忍。
在整个宗门的兴亡面前,再高傲的剑修也会心甘情愿地低下他的头,双手奉上自己的性命。
刘俊再震怒,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手。
沉默地看了站在那十来个弟子当中的儿子一眼,他向徐长老道了一声谢,便带着昏迷不醒的徒弟回了群峰之中。
另一侧,大汉扶着受了禁术反噬的青花僧从擂台上下来,心里同样不轻松。
虽然方才那一战,看上去自己这一方已经占尽了优势,不仅重伤了玄天剑门的十大弟子候选之一,还改变了修真界中一直以来对剑修战力的认知。什么同阶之内无敌手,在他们面前不过也就是个笑话而已,让玄天剑门的年轻一辈重伤离场,足以动摇客峰上那些受邀前来观礼的大小宗门对这天下第一大宗派的信心。
但这不够,这样还不够。这一局的战果,远远低于他们的预期,连大汉自己都感到不满,何谈能让他们背后的大人物满意?
作为万宗盟抛出的一颗问路石,他们代表的是万宗盟向玄天剑门施压的态度,退不得,更败不得。不仅要在初战中攻玄天剑门一个出其不意,让这群剑修措手不及,还要从根本上动摇他们在修真界中的地位。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群剑修再厉害,也不能跟整个修真界为敌。
他们今天就要让这群剑修学会,要怎么向现实低头妥协,之后再逐步蚕食,让玄天剑门的辉煌彻底成为过去。
他们这群人在今日之前,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在天下第一宗门面前耀武扬威的一天。平日里,他们这些散修就像修真界里最底层的蝼蚁,有谁会去关注一群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呢?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看似无足轻重,对大局起不了什么决定作用的散修,到了那些人手中,就成了精心布下的一枚棋子。
哪怕是在修真界中混迹多年,依靠算计谋夺了众多资源才走到今天的大汉,也不禁为这看似神来一笔的计谋感到由衷叹服。
他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在叹服的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能认清现实。
如果一颗棋子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么等待他们这些人的会是什么结果呢?
答案不用想也知道。
站在他们身后的势力所谋甚大,连万宗盟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事身份成迷,身边随便一个修士都有着自己这些人无法想象的实力。这样的大人物,想要碾死他们,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难。
一下擂台,就有人接手将受伤的年轻僧人搀扶到一旁,让大汉可以放手。
大汉收回了手,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这群散修相处多时,早已经培养出难言的默契,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大汉的意思。众人原本各异的神情都褪去了,只剩同样的凝重在脸上。
这么快就到了要拼命的时候了?
自新秀大赛中脱颖而出,加入了万宗盟,上头又传下了上乘功法,让他们的修为境界都大幅度提升,这一切看似风光,实则每一步都与死亡相伴。
片刻沉默之后,原本被安排在第二战的一名白衣书生皱了皱眉,退了一步,让出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在书生身后曼立着一个少女,她的身姿在众人面前一显露出来,空气中就仿佛带上了一种惑人的甜香。她的面上带着羞涩,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一步一步从书生背后走出来,露出了整副曼妙身姿。
这少女仿佛来自蛮夷之地,精致的妆容带着异域风情,但对众人的吸引却比不上她那曼妙身形的万分之一。她十分懂得运用自身的优势,身上不过用轻如薄纱的布料遮挡住了重点部位,欲掩未掩,两条雪白笔直的大腿跟纤细柔软的腰肢全都暴`露在外。
她精致的面容上挂着糅合了少女清纯与羞涩的笑容,偏偏身上却露出大片肌肤,整个人仿佛是一个矛盾体,让人看着她,不由地面红耳热,心跳加速。她的腰肢上,手脚上,随处挂着细细的金链子,链子的末端缀着铃铛,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洁白的贝齿衬着红润唇瓣,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轻声埋怨:“这就让人家出来,下一轮莫不是要你亲自上了?”
大汉目不斜视地沉声道:“等你先赢下这一场再说。”
这蛮夷少女眉眼一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她的笑声就像一只小猫爪子,轻轻地抓挠在众人的心上,眼波流转间,已经将剩下的玄天剑门弟子都打量了一遍,像是没发现有趣的对手,带着几分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要我看,这些人统统都不如你,不过是一群刚铸成元婴不久的年轻人罢了。”
蛮夷少女说着一面媚眼如丝地靠向大汉,一面伸手搭上了他的肩。
其他男修知晓这她的厉害,并未露出羡妒的目光,只听她柔柔弱弱地说道,“若是换了一位坐在峰上观战的峰主来,人家兴许还会忌惮些呢。”
大汉知她修炼的功法奇特,能够攻击心神,哪怕是自己,在不注意的情况下,也有可能中招。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小宗小派出来的剑修,你要是掉以轻心,再次失利,大人们发起怒来——后果你知道。”
那少女虽生了一副柔弱模样,实则却是个真正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散修之中早有盛传。此刻听了这句话,终于也神色微变,眼中露出难掩的惧意。不单止是她,所有听着二人对话的散修脸色都不好看,不断被人提醒头上还悬着一把利剑,感觉能好到哪里去。
果然蛮夷少女再度开口时,也收敛了轻佻神色,说道,“信我,我定不会害死自己,也不会拖累你们。”
说罢越过了大汉,腰肢轻扭,在一阵清脆细密的铃声中走上了石擂。那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同雪一般耀眼,让一些目光触及到她的少年都下意识地别开了眼,不敢直视。
这蛮夷少女站上了擂台,面带微羞,目光却盈盈流转:“这一战便由奴家来领教各位高招,不知哪位愿意前来赐教——”
那些将视线别开的少年尚未能反应,眼角余光便看到身旁一道白色身影拔地而起,如同空中云鹤,越过众人与擂台之间的那一段距离,飘然而落。那蛮夷少女见他越众而出,眼睛一亮,接着像是不胜娇羞一般,在这眉目清冷的少年剑修注视下红了脸。
对方却不像他的同门一般介怀她过于暴露的穿着,目不斜视,声音平静:“玄天剑门刘钧义,前来领教。”
冥冥虚空之中,不知何人发出了一声饶有兴致的轻咦。
这声音并没有惊动群峰中的任何一人,声音的主人不见形影,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丝元力波动,依托无上的隐匿法门隐匿在这片天地之中,只要他不主动现身,就算是返虚期的剑仙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虚空之中,万宗盟中数十名掌权人物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了一处,衣带飘飘,当风而立,数十双眼睛注视着下方的比斗。
那先前发出轻咦的是一名中年剑修,腰间挎着一把剑,他笑了一声,说道:“有趣,这小子是谁,跟崇云子有什么关系?”
一群人当中,他的位置站得靠前,显然实力不俗。穆庭中站在最前处,身后各立着数名大宗之主,其中赫然有九州第一大宗派清源宗宗主叶恒昭。
他仍是身穿道袍的青年模样,一身修为已然晋入返虚期,同这群资历更老的宗派之主站在一处,也丝毫不显逊色。
这擂台上迎战万宗盟散修的年轻人与他们此行的目标竟如此相似,少不得也要让他们关注一番。叶恒昭耳畔听到同伴兴致盎然地发问,英俊的面容却没有展露半分表情,目光阴郁,视线沉沉地落在群峰之中。
擂台上的比斗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思,万宗盟一众长老隐匿在虚空中,还未到自己出手的时候,一但注意力被转移,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哼,听说崇云子门下有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亲传弟子,莫非就是他?”
“非也,崇云的徒弟另有其人,本座见过,可不是眼下这个。”
“哼,那可就怪了,这小子如果不是他的弟子,怎么神情言语都学了个十足十?”此人说完,见身旁的叶恒昭一直没有参与众人的谈话,便转向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说道,“关于此行目标之事,恐怕再没有人比叶宗主更清楚了,不如就由叶宗主来为我等解惑?”
在万宗盟中能够拥有话语权的,几乎全是大宗宗主,像叶恒昭这样宗门根基浅薄,过于年轻,又从未展示过实力的,其实很不得众人看重。可偏偏在他们主上面前,此子又颇得重用,地位超然,有时候说的话甚至比穆庭中还要让人慎重去对待,这就让盟中不少人都针对起他来。
见叶恒昭不答话,又有一人开口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叶宗主这些年想必是恨这玄天剑门的剑修入骨,私底下做了不少准备。如今又得了少主青眼,跟我等一起共事,有了手刃仇人的机会,不知要杀他多少门人亲友才能解恨?”
“哈哈哈,说得不错。杀父之仇,便是灭他满门都不为过。可惜崇云性情冷淡,身负天道,亲缘断绝,修道千年,别说是道侣,就连弟子也才收了一个,不然叫他亲眼看着他们在面前被杀死,那叶宗主你才是真正大仇得报。”
穆庭中微微皱眉,这些话实在太过诛心,他们看不惯叶恒昭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却并非明智之举。
正待开口,就听叶恒昭终于冷淡地开口道:“他是不是崇云的弟子,对我等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我清源宗与玄天剑门的私人恩怨不劳诸位挂心,各位只需记得少主要大家做什么事,我们就尽心去做,别的一概不必过问。诸位好意,我心领了。”
对这些宗门之主来说,这话更是诛心。
他们虽然统领一派,如今更是把持了大半个修真界,结果却还是要听人差使,做那人门下走狗,甚至……甚至可以随意打杀,连狗都不如!
叶恒昭说的话,正是提醒了他们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