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骑着毛驴,身穿红衣的少年。
那是一个骑着毛驴,身穿红衣,脸上还挂着一抹坏笑的少年。
他突兀地出现在这山道上,一身款式奇特,在他穿来却十分好看的红衣简直就像一团烈火一样,灼烧了因为出云阶的无尽头而生出绝望和麻木情绪的少男少女们的眼睛。一般男性不会像他这样,穿着这样耀眼夺目的红衣,然而这衣服的颜色都叫他的容颜压过,再炙热也不过是这少年的陪衬。
这世上面容姣好的美人何其多,便在这一群少年之中,也有不少姿容出众者,可便是他们,也从未见过同这红衣少年一样的美貌。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发间斜插着一枚小扇子,那张脸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生得像画里人,只是叫他脸上的坏笑一冲,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变成了一幅活着的画。
他就这样倒骑着小毛驴,翘着腿堵在他们前方的路上,手里还转着不知从哪揪来的狗尾巴草,一派悠哉。一众少年在惊艳之后纷纷醒过神来,不由地开始猜测这红衫少年的身份,看他的年纪与修为不过同他们一般大,实在寻常得很,若他也是来玄天剑门参加考核的,如何能够骑着毛驴走上去?这分明是作弊!
但对于这个少年的出现,阿七没有想太多,在最初被他的容貌惊艳了之后,他发现一直不急不缓地走在前方的青年竟然停了下来。他于是开始抓紧时间,迅速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身体状态,以求撑过后面的一段路。他相信,这石梯肯定是有尽头的,玄天剑门不过是要考核弟子的心性和意志力,没理由要他们走死在这里。
他能够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然而那三名从开始就没有保存体力,最后只是靠着一股意志力强撑的少女却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脸色发白直冒冷汗,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在她们前方停住脚步的青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一挥,宽袖拂过,这三名少女就在山道上不见了踪影。
剩下来的少年皆是静默,听那温文尔雅的青年开口道:“三人失去资格,剩下的路若是有人支撑不住了,我也会将他送走。”他说完这句话,才重新转向了突然出现在山道上的红衣少年,语带无奈地道,“小师叔,你怎么来了?”
小师叔……
剩下的二十来个少年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与他们差不多大的,修为境界也是稀疏平常的少年,看他拍了拍身下的小毛驴,小毛驴慢悠悠地倒退着走下来,脖子上拴着的铃铛叮铃作响。看着这美貌惊人的少年渐渐接近,眉心的一点琥珀也叫他们看得再清楚不过,所有人想到的都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能够当上玄天剑门那些太上长老的弟子?
那些太上长老不是个个都不问世事已久,怎么会将这么一个资质稀疏平常的少年收在门下?
然后他们就听到面前这红衣少年坏笑着开了口,声音同他的人一样,也是听着就叫人沉醉:“没事,我就是闲着无聊,想过来关怀关怀后辈。毕竟当初你师叔我顶着太阳军训的时候,也受到过坐在树荫下吃冰镇西瓜给我们看的前辈的关照呢。”
一众少年:“……”虽然不是听得很懂,但总感觉恶意满满的样子。
文煦像是拿这个少年没办法,只能无奈地道:“我这里也是没有什么好看的,小师叔若是觉得无聊,便去流云峰找我师尊。师尊最近又抱了一只灵兽幼崽回来,样子跟小师叔的灵宠年幼时长得有几分相似,小师叔不妨去看看?”
红衣少年眼睛亮了亮,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从小毛驴背上跳下来,那只小毛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站起来的时候,高挑的身形才彻底显出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柔韧,还有些单薄。他用拿着狗尾巴草的手在高他小半个头的青年手臂一侧拍了拍:“年轻人,你很聪明嘛,知道怎么转移我的注意力……”
这样跳脱的性子,这样的说话方式,温文尔雅的青年像是早就习惯了,只是望着他微笑,然后伸手拈走了少年发间的一片草叶。这算得上是他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孩子,虽说辈分上要叫师叔,但他的许多师姐妹都把这个小师叔当弟弟。
小乾峰上终年冰封,连只普通灵兽的影子都没有,崇云师叔祖又只有这么一个弟子,他每次一闭关或者外出执行宗门任务,小乾峰上就只剩三四岁大的小师叔一个。他之前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洞府中也没有服侍的童子,更没有记名弟子,所以他带着小师叔回来以后,就抱着当时还只有一丁点大的小师叔在几十个峰头之间走了一遍。
以冷漠无情、杀伐果断著称的崇云竟然会抱着一个软软的、除了可爱之外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正太在一众师兄弟与几个亲近的长辈之间串门,这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文煦记得,当年自己的师公看着师弟怀里抱着个可爱的孩子,长袍下摆上还挂着一个呜呜叫的毛团出现在流云峰的时候,当下就把一口茶喷在了他心爱的灵龟身上。
原来那毛团一般的小狼崽原来是那孩子的兽宠,那漂亮得像个小女娃一样的孩子就是他师弟的弟子。师公后来心有余悸地摸着他的灵龟,这样对自己的徒子徒孙感慨道。随后嘱咐他们只要这小家伙来了,他们就要把他当成小祖宗一样供着。他师弟的宝贝弟子,看这小家伙对着他那师弟都敢伸手要抱抱,高兴了直接上脸蹭的样子,要是摔了疼了指不定他师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为崇云为了他的弟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的师兄弟提出了“在我不在的时候,替我代为照顾我的弟子”这样的请求,让长青子一脉的剑修将这件事摆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他们的态度间接影响了其他人,很快整个玄天剑门上中下九千峰都隐隐约约获悉,小乾峰上有位小祖宗,最好别惹。
当所有人都保持了一致的态度,再加上小秀爷确实惹人喜爱,也不闹腾,所以理所当然地被他的长辈、同辈、乃至文煦这样的后辈宠得没边了。当他那张脸跟灵魂彻底协调好了以后,面瘫小美人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笑得蔫坏蔫坏的少年。他不能修炼,所以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只要他一笑,就准有人遭殃。
遭殃就遭殃吧,文煦心道。他师尊的灵宠遭殃,也好过这群少年的试炼叫小师叔给搅黄。
他放下了右手,正待说什么,就见身前的楚逍歪了歪头,看向他身后那群少年,嘴里咦了一声。文煦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一个身穿简陋兽皮,露出了大半胸膛的少年身上,听他的小师叔用了密音入耳的术法道:“师侄,那孩子受伤了,让我给他治治呗。”
他回过头来,就见楚逍将食指竖在唇上,对他笑了笑,然后往后一站,手里多出两把剑来。楚秀爷这些年身量高了,手里的双兵也渐渐用上了正常尺寸,只是等级始终死卡在四十以下。他调出游戏界面,选中了那个受了伤的少年,借着青年身体的遮挡轻巧地转起了圈。
红色光圈生起,名动四方发动。
翔鸾舞柳,上元点寰,等buff持续的那几秒过去,又再给套了一遍这两个持续加血技能。
再看,很好,血条满了,打完收工。
红衣少年立刻停止了转圈,手里的两把剑也收了起来,要不是回血飘摇的动作略大,还持久,用那个就更快了。
“好了,那师叔我就走了啊。”楚逍再次召唤出他的小毛驴,骑了上去。入了修真界以后他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法术多了去,七秀的治疗技能在现阶段只让人觉得有点惊奇,只要不直接在活人面前用妙舞神扬复活死人,都没问题。
文煦站在原地朝他点了点头,无奈地笑道:“恭送小师叔。”
清脆的铃声渐渐远去,那红衣少年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渐渐聚拢过来的云雾中。一众少年看着那聚拢又散开的云雾,确定这条出云阶上果然有阵法,不可能像他们看到的这般无穷无尽。青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向他们,开口道:“若诸位通过了考验,入得玄天剑门,那一位也是你们的小师叔了。”
阿七原本因自己身上突然涌起的暖意和背上伤口的消失而震惊,忽然又想起那少年的笑脸,正忍不住要开口问个明白,就听一个努力淡然,却还是透出了惊异的少年声音在道:“那一位……莫非是来自小乾峰?”
阿七抬头,发现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而开口问文煦的,正是先头同他一起最先发现体内异常的少年人。文煦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少年会一语道破楚逍的来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温和地道:“刘俊师伯是师弟什么人?”
少年略略垂下了眼睛,开口道:“是家父。”
“怪不得。”文煦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少年的话,“看来小师叔的名字都传到东陵峰去了,刘师弟说得不错,楚师叔就是小乾峰那位的弟子。”
刘姓少年点了点头,又想起方才骑着毛驴出现在山道上红色身影,终究心有不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如今的境界已经稳固在筑基中期,但架不住刚刚那个家伙,入门两年便突破筑基前期,那时他才几岁?
若不是根骨受损,一筑基就叫他师尊给打落回去,经过这些年,恐怕早已经不是自己能够企及的高度了。这种结果,真是叫人输得服,又输得不是那么服。
作者有话要说:刘少年:崇云太上长老我是你老缠粉!让我做你弟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