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取盆冷水来。”裴燕山见她这么就晕过去了,哪里那么容易就放过她。
丫鬟们有些犹豫,这大冬天的穿着棉袄都显得冷飕飕的,若是泼上冷水,怕是要冻出什么毛病来吧?可是屋子里没人吭声,便是默许了这一行为。不敢再耽搁,匆匆忙忙的去了外头,片刻之后便将水端了进来。
“给我泼醒这个毒妇!”裴燕山气愤的往椅子里一坐,眼睛里不带一丝的感情。好在裴襄已经不在这儿了,指不定见到他这副冷酷无情的模样,不知道又要怎么闹呢。
一盆刺骨的冷水淋下去,马姨娘打了个哆嗦,渐渐地从昏暗中清醒过来。瞧了瞧四周熟悉的场景,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扑面而来。
“马艳娘,你这个毒妇!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心肝都是黑的么?先不论雪融乃是主母,你是个妾,好歹你们也是同宗的姐妹,你怎能如此狠心,下得去手?原先,你仗着自己主母的身份,打压姨娘们我也就忍了。可是没想到,经历了这么些事儿,你仍旧死性不改,敢谋害主子谋害我的子嗣,你简直枉为人母枉为人!”裴燕山红着眼怒斥道,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裴瑾笔挺的站在一旁,眼里带着不屑和鄙夷。
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马姨娘纵然有错,可是罪魁祸首不就是你这个贪得无厌、朝三暮四的男人么?若是你能够一心一意的待她,没有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想要令娶,马姨娘也不至于会变得这般恶毒吧?起码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马氏虽然对她不闻不问,但也没有起了害她的心思。
将一切责任都推给女人,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马姨娘被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神志清醒了不少。微微一侧头,便瞧见马氏娇滴滴的拭着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的怒火也一点点的清晰起来。“是你对不对…你跟大小姐联手,想要整死我!”
“你…”马氏一脸惊恐的抬起眼眸,纤纤手掌捂着胸口的地方,似乎气得不轻。“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待你如亲姐妹,你却害得我痛失爱儿,又假借我的名义去陷害大小姐,到底是谁害了谁?!”
“马艳娘,你给我住口!”裴燕山见马氏珠泪滚滚,心里不由得一阵心疼。
这个小娇妻向来是个好性子的,又有着良好的教养,长得娇艳如花,人老珠黄的马姨娘与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加上马氏的父亲乃是三品侍郎,自然是比一个教书匠来要有用的多。所以看到马氏受了委屈,他的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了年纪尚小却温柔懂事的马雪融。
“呜呜…老爷…”马雪融也是个聪明的,懂得在男人面前示弱。娇弱的伸出手去拉住裴燕山的衣袖,撒娇似的轻轻摇晃着,更加显得她娇俏迷人,也将马姨娘一脸的暴戾衬托的更加令人厌恶。
马姨娘愤愤的瞪着马氏,一脸的怨毒。“好你个马氏雪融,竟然过河拆桥!难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公诸于众?!”
马氏的嗓音忽然拔高,尖叫着咆哮道:“我都已经被你害得再也无法孕育子嗣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何秘密可言?当初被退婚,是令我蒙羞不已。可如今,我已经嫁给了老爷,有老爷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就是想让我断了生养的念头,是不是?这样,我就只能将你的一双儿女养在身边了,是不是?”
马是的神情颇为激动,身子也剧烈的颤抖着。脸上布满了泪痕,双眼透着绝望,放佛经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娇躯一软,就晕厥了过去。
“夫人…夫人…老爷,您可要替夫人做主啊!夫人刚刚小产,身子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啊!”江嬷嬷看准了时机,突然呛声,呼天抢地的哭喊起来。
马姨娘咬牙切齿的怒视着马氏,一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也顾不得身上湿冷的衣裳,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扑过去掐死她。“马雪融,我与你势不两立!你这个心机深沉的蛇蝎女,我要杀了你!”
愤怒总会令人失去理智,马姨娘就是个简单的例子。
“来人,将这个疯妇拉出去,仗毙!”庄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站出来怒斥道。
裴瑾见她神色憔悴,心里难免会有些担心。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她由希望到失望,再到彻底的绝望,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吧?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媳妇也怀上了孩子,结果因为妻妾之争,生生的害死了尚未来得及来到这个世上的孙子,而且马氏还因此丧失了生育的能力。这样沉重的打击,叫一个渴望抱孙子的老人家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祖母,您要节哀…”裴瑾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劝慰着。
马姨娘哪里肯那么容易就范,拼命地挣扎着。“马雪融,你好歹毒的心思。你明明就没有怀上孩子,却用这样的手段来欺骗老夫人和老爷,哈哈哈…你可真是个演戏的好手啊…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她早就…”
“将她的嘴堵上,拉出去!”裴瑾眼神忽然变得冷厉,不再给她继续狡辩的机会。
侍书眼疾手快的几大步上前,将一块破布塞进她的嘴里,顺便点了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这才将人丢给了一旁的粗使婆子。“莫非沈御医也是会弄虚作假的人么?自己做错了事情不肯承认,非得将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到了此刻,姨娘竟然一点儿悔悟之心都没有,着实让人心寒。”
刚才,马姨娘那番辩解的确是让很多人心里起了疑心。联想到马氏之前不肯嫁人的态度,裴燕山的心眼儿又不是一般的小,故而心底忽然衍生出许多想法来。
可是被侍书这么一提醒,他脑子又清明了不少。沈御医的确不像是会轻易被收买的人,来京城的这些日子,他对京城里的大小官员的脾性也了解了不少,知道这个姓沈的御医是个怪脾气的,不怎么好惹。若是换作别人,或许还有串通的可能,但偏偏是他,事情就再明确不过了。
“一个丫鬟都比你要懂事明理!”裴燕山嫌恶的瞥了马姨娘一眼,便呵斥了那些个婆子几句,命人将马姨娘叉了出去。
“唔唔唔唔…唔系冤枉的…。”马姨娘除了能拼命地摇头,整个身子都僵着,但仍旧不死心的挣扎着。
庄氏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马姨娘那个害群之马身上。“药剪好了没有?”
“药来了…”一个丫鬟急匆匆的端着个瓷碗进来,手里的汤药却没有洒出来一丝。
裴瑾亲自接过汤药,走到马氏的床前,给江嬷嬷使了个眼色,道:“将母亲扶起来…”
江嬷嬷一一照做。
裴瑾拿了块帕子垫在马氏的下巴处,又将汤药吹凉了些,才将勺子送到马氏的嘴边,小心翼翼的喂了进去。
庄氏看着裴瑾娴熟的举动,心里深感安慰。
裴燕山看着女儿这般孝顺,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原配留下的这个孩子,始终是几个孩子里头最懂事最有本事的。方才他一心只想着找出害死他幺儿的凶手,这才方寸大乱,凭着几句话就冤枉了她,实在是不该。
可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他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毕竟,他为人父的,总不能主动给一个小辈道歉吧?如此纠结了一番,又因为先前的事情心力交瘁,便一脸阴沉的踏出了潇湘苑,去书房冷静去了。
庄氏又叮嘱了好一番,也离开了潇湘苑。裴云姗则留了下来,轮流着照看着,直到夜幕降临才肯离去。
马氏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夫人,您可醒了…”江嬷嬷一脸欣喜的迎上去,脸上满是笑意。
马氏捂着有些闷闷的脑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戌时了。”江嬷嬷应道。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浑身酸痛不已。忽然又想起那个大麻烦,忙又问道:“马姨娘可处置了?”
江嬷嬷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晌午刚过,就仗毙了。听说,死的时候还不停地瞎嚷嚷呢…”
“那…”她的手骤然收紧,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嬷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夫人放心,大小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没有人任何会怀疑到您的身上。”
马氏听了这话,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不过,对于裴瑾的本事却也微微忌惮起来。“她倒是个有能耐的…”
今日的种种,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连老夫人会去请那一位御医,都被她料中了。不得不说,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心思着实高深的令人可怕。
“可不是呢…”提到裴瑾,江嬷嬷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若不是大小姐神机妙算,早就备下了令人昏睡的药,小姐怕是假装晕倒也很困难呢。能够将老夫人和老爷都骗过去,大小姐的确是有本事的。”
“唉…”马氏长叹一声,道:“幸亏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没有与她为敌…否则,这到头来死的指不定就成了我了呢…”
“夫人快莫要这么说…您是个有福气的…”江嬷嬷一心维护着自己的主子,忙打断了她自暴自弃的话语。
马氏苦笑了笑,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无法生育的事情是顺利解决了,只是老爷的宠爱日后怕是要淡上许多。也许,她该主动一些,给老爷准备个通房。到时候生下孩子来,养到她的名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紫藤阁
“你说什么…姨娘死了?”裴襄焦急的在屋子里转了大半日,忽然听到这个噩耗,身子不由得倒退好几步,险些撞到了身后的多博古架。
“二小姐,您节哀…”前来报信儿的丫鬟略带怜悯的瞧了她一眼,却没有很悲痛的样子。毕竟,马姨娘是谋害主母,毒杀未来小主子的凶手。她死了,本就是死有余辜。加上裴襄向来没什么好人缘,对奴婢非打则骂,所以甚少有人真的同情她。
裴襄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靠在博古架旁边,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瑶雨不忍心见她这般,想要上前去劝慰两句,却突然被裴襄一把推开,跌坐在地。
“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姨娘…我要姨娘…呜呜呜…”到了这一刻,裴襄总算是悲切的痛哭出声,稍稍正常了一些。
毕竟还是个孩子,又痛失生母,心里自然是难受的。想到日后再也没有人会真心爱护她向着她,裴襄就悲从中来。
“二小姐…保重身子…”丫鬟们木然的站在一旁,唯有瑶雨这个跟随了十多年的丫鬟忍着疼痛,上前去将她扶住。
“瑶雨…爹爹为何这么狠心…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能下得去手?姨娘…我要姨娘…”裴襄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瑶雨能说些什么呢?
主子们的事情,岂是她一个丫鬟能否非议的?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丫鬟,瑶雨从这件事情之后便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劝着二小姐不要去跟大小姐作对,那简直是以卵击石,马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马姨娘这么一死,相府便恢复了宁静。因为马氏身子不适,裴燕山便一直歇在书房。马氏从陪嫁丫头里挑了一个模样上乘的送去书房服侍,却被裴燕山找借口打发了回来,这倒是令马氏大大的吃了一惊。
相府死了个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对外宣称暴病而亡,倒也没惹人关注。就放佛一颗小石子落入湖里,只发出了一些响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京城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新皇选妃的事儿。
听说皇上要选妃,不知道多少人便动了心思,开始盘算了起来。新皇登基之前,可是连个侍妾都没有的。若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想必位份也不会太低。三宫六院可都还空着,尤其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更是惹人垂涎。
“听说没?司天监算出,秀女中有人与皇上的八字相克!”
“还有这么一说?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
“倒也不是哪一家的女儿,好像是说己未年五月出生的都不能被列入秀女之列。”
“那岂不是很可惜?”
裴瑾处在深闺,也听了不少的谣言。
想想自己的生辰,她又抑制不住的开怀。说什么都行,只要能够躲过这一劫,不进宫就成!不过,令她好奇的是,卢少棠的势力也太强大了一些。连司天监这样备受皇帝信任的部门都能安插自己的人手,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一手。
“小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大事儿…”侍书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八卦畅聊了一番,忽然想起好像还漏了一件。
裴瑾见她面色红润,两眼放光,就知道她肯定又有大爆料,便任凭她说了下去,并未阻止。
侍书故意卖了个关子,才乐呵呵的将打探的消息如实的禀奏。“听说先帝爷幼弟,长得人神共愤的齐王要回京了!”
一向沉稳大气的侍画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也难得地多问了一句。“当真?”
“那还能有假?”侍书一脸满怀期待的模样。
裴瑾挑了挑眉,这位齐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令这两个眼高于顶的丫头也犯起了花痴?
“齐王回京,想必京城又会是万人空巷的景象…”侍画面颊红了红,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
裴瑾惊愕的差点儿掉了下巴,这位齐王的魅力果真无法挡!连卢少棠培养出来的人,都忍不住动了春心,那该是何等的绝色?
“齐王?哪个齐王?”裴瑾头一次好奇的主动问道。
侍书侍画一副看外星人的样子盯着裴瑾瞧了瞧,异口同声的说道:“小姐,您居然连齐王都没听说过?”
也太孤陋寡闻了吧,这是她们心底真实的想法,只不过没有宣之以口。
裴瑾撇了撇嘴,道:“他很有名吗?我为何一定要知道!”
“齐王啊…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文武双全,芝兰玉树般的人啊…当初先祖皇帝还在的时候,可是最疼这个最小的皇子了。而且还听说啊,若不是大臣们拦着,先祖都想将皇位传给这位王爷呢…”八卦起来,任何女子都会变得口才一流。
裴瑾暗暗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个声名显赫又位高权重的花美男!不过,他究竟是美成了什么样儿,才让这么多人拜倒在他的裤管之下啊。
“难道,他长得比你们家少主还要好看?”裴瑾呐呐的问道。
两个丫头一致的摇头,道:“不一样的。”
裴瑾无语了。
果然,女孩子犯起花痴来,人都会变傻的。
“少主是主子,即便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但也不是我等可以随意肖想的。”侍书解释道。
侍画也忙着点头。
裴瑾总算是有些了解了。
原来,不是卢少棠魅力不够,而是这些丫头们将主仆尊卑看的太过严格。可是她就搞不懂了,按理说那位齐王殿下更是高不可攀,更应该敬而远之才是!
见裴瑾一副不可理解的模样,侍画便耐心的解释起来。“小姐刚来京城,自然是没见过这位齐王殿下的。齐王殿下的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美得无暇美得惊心动魄,放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如他的母妃淳贵妃娘娘。据说齐王殿下八个月的时候就开始说话,九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两岁就会被诗词,五岁便能写的一手的好字。八岁习武,十五岁罕逢敌手。性子温和,彬彬有礼,可以算得上完美。”
“不止呢…齐王殿下身上没有皇家子弟的傲慢和霸道,时常与百姓打成一片,深受百姓爱戴…”侍书抢着补充道。
世上真的有如此完美的人?那应该被称之为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