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福扔掉手中的被子。
看着被他闷死的大燕天子,死不瞑目的皇上,那个能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的人,突然害怕起来,还有,无尽的空虚。
他报仇了。
可是,之后呢?
正茫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重伤之下的谭福勉力转身,却发现是赵知信慢慢走近。
“裕王殿下救出去了?”他松了口气,问。
“此时,只怕已经出了皇宫密道。”赵知信温和的笑。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这边的事,料理得清楚吗?”赵知信说着,向龙塌上看了一眼。
皇上面色灰败,瞪着突出的眼珠子躺在那里,就像一具早已腐烂多时的尸体。而浓烈的血腥味中,方清身道异处。
“恭喜公公大仇得报。”他说着,声音有点哆嗦。虎死如猫,人死如虎。人,活着的时候很可怕,死了也可怕。何况,他在慕容昭手下小心翼翼地活了几十年,那份积威令他不敢看向那个曾经一言可灭他赵氏全族的人。
“我来接应公公。”他别开眼睛,又说,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谭福。
“公公怎么受了伤?”
“方清的垂死挣扎罢了,没关系。”谭福冷哼。
“真的没关系吗?”赵知信蓦地跳开好远,眼神残忍又怜悯。
谭福还没说话,就感觉身子突然冷起来。那凉意,正是来自后心。那里,方清痛击了一拂尘,现在,又被冰冷坚硬的刀锋刺入。
“杀人灭口?”谭福向前踉跄了一步,想扑过去,却终究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兔死狗烹,是不是太快了点?”
“你还不配做走狗,看着你讨厌罢了。”赵知信讽刺地答,“真要感谢方公公前面出手,不然,我可伤不了你哪。”
“从我们结盟那一刻起,你是不是就想杀我了?”谭福吐出一口气,感觉生命在身体里迅速的流失。他不甘心。可是现世报,来得快。死在龙床上那位,难道就甘心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早就听过,但真正体味那种被算计的感觉,却是在此刻。
“谭公公,或者我该叫你福王爷,你出身虽好,却到底是个废物。你这样的人上不得台面儿,只配暗中行事,又怎么能站在夺位的队伍中。不如早死早了,免了这痛苦多好?”
“你是想让这天下姓赵。”谭福又喷出几口血,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抬不起来了,“一报还一报,我杀了狗皇帝,为父报仇,你又杀了我。只是将来,不知道赵大人是怎么个死法?哈哈。”谭福高声笑了起来,然,很快就没了声息。好像,无形中有一把大剪刀,把他的存在感和生命全部剪掉了一样。
到死,他的唇边还持着笑意,因为他这一生都是个笑话,如此荒谬。
赵知信站在那里看了看屋里的三个新死之人,终究还是踱到龙塌边,轻声道,“皇上,臣给您报了仇,斩了那个奸佞阉人。您大可放心,这天下就算以后姓赵,至少二十年内,还是要姓慕容的。臣是忠臣,不会让皇上死不瞑目。”
他伸出手,让一代之主慕容昭,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此时,孙军正背着慕容恪,其他三大铁卫率人围护着,穿行在密道中。慕容恪是清醒着的,不过没什么自由意志,完全是任人摆布。他的脸仍然英俊绝伦,就算苍白得完全没有血色,就算是瘦弱憔悴得脱了形,却也呈现出别样的美来。脆弱,却又让人碰不得,那心头的伤口就晾在那儿,看到的人会跟着一起疼痛。
“快到了吧?”孙军低声问,背上的殿下似乎连呼吸也不愿意,令他担忧万分,不长的距离,却似过了很久似的。
“出口就在前面。”赵路也急,迎前了几步。
就在这时,昏暗光线中,只见一条瘦小的黑影从前面闪过,他立即警惕,大喝,“什么人?”
那人影似吓了一跳,然后突然向他们跑了过来,举止诡异奇怪。而如今裕王被囚禁,势力被瓦解,可谓四面楚歌,经不得半点意外的动静,不管什么不明事物接近,都只有绞杀一途。
因而,林特身子纵起,向来人扑去。
孙军觉得不对,喊了一声,“活捉”
可惜有点晚了。
四大铁卫武功高强,而来人却似手无缚鸡之力,当掌风袭来,竟然吓得不能动弹,林特的手瞬间抓住那人的喉咙,就算急时收手,也一下捏破了喉骨。
他站立在那儿,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没有倒下,手臂向前伸着,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
孙军背着慕容恪飘近,火把的光亮下,映出那人的面庞,赫然是小猴子。
慕容恪的眼睛本来半睁半闭,似乎魂游物外般,但他认出了小猴子,在映春宫中的日日夜夜,一刻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现,他记得这小太监是小玉使唤的人。哪怕,这个小太监的半边脸似乎都溃烂了,他仍然一眼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