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瑞之下了早朝回府后便听下人禀告秦四公子来家中做客,他虽好奇这位还没见过的秦家四子,但总不好穿着朝服去见客人,打算先回自个屋子换件常服再过去。
行至会客堂之时,只听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幽远的琴声,顷刻之间,原本还传来一些侍女小厮窃窃私语的厅堂内顿时一片寂静。顾瑞之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管家说道:“阿言这琴艺倒是有些长进。”便待举步之时,那琴声悠悠走近,仿如一高雅寒士身着广袖从那雪山之巅冰雪消融之际缓缓走来。
顾瑞之沉浸在这乐曲之中,脚下不由自主的往那院子走去,转过围墙便见所有人或坐或立在院中,中央一少年随着琴声缓缓扬起手中的长剑,突然手腕一转,朴实无华的长剑在高升的红日映照下在剑尖之处爆出一团耀眼的光芒,少年凌空跃起,手中长剑横扫而出,数百道剑影将那少年围绕,场中之人无不喝彩,就算被晃的眼睛生痛,也不舍的捂眼不看。
顾言泾却没这个眼福,他的全副心神都被吸引在这琴谱之中。顾言泾自幼学琴不管是多复杂的曲子,他听过一遍就能记住大概,看过三遍以上就能流畅弹奏,但这曲子所用指法之多,顾言泾闻所未见,虽然刚才已经看过好几遍不懂之处也向秦峥请教过了,更何况,这曲子内涵丰富,且在激昂狭义之中又要体现出那抹淡雅,对阅历不多的顾言泾来说着实是一件难事。
顾瑞之正看着那让人目眩神驰的剑舞,耳中突然听出琴声略有犹疑,他刚才进了院子就已经静静站在了专心致志抚琴的儿子背后,除了正对着院门的妻子与那场中舞剑的少年,竟是没有惊动任何人。此刻低头见儿子皱着眉紧紧盯着案上那曲谱,手上的指法越发凌乱,浑然不知额头上已布满汗珠,看样子竟是有些魔怔了。
那边的秦峥也发现了顾言泾的状态,他想起师兄苏木拿到琴谱后也是琢磨了十天左右才敢上手一试,刚才顾言泾拿到曲谱后被菲菲打趣地一激,又想在新交的朋友和母亲面前表现一下,这才着人拿了琴过来当场演奏,秦峥对琴只有鉴赏能力,并不知道那琴谱乃是无忧谷主功力提升之时谱写,一些凌厉剑气掺杂在其中,顾言泾不过略通武艺,自然一时无法掌控。秦峥也是少年气盛,朋友一说便持剑下场,到这时才知道闯祸,但他到底少年老成,也没有慌乱,只见他将长剑高高抛起,长剑在空中旋转,不等速度减缓,骤然间左手便探入如水银泻地的光网中,待周围响起一片惊呼,秦峥见顾言泾也受了些许影响,左手倒握剑柄,收于身侧,右手屈指弹出一道真气向着顾言泾迎面而去。
等顾言泾被一股清风拂过,抬起头茫然四顾,才发现身周的婢子们连声喝彩,秦峥动作潇洒的反手握剑,立在中央眼神关切的看着他,他低头看去,才发现琴声早已停歇,双手微微颤抖的按在琴弦之上,那张琴谱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案上,顾言泾想起刚才的危机,心里没有害怕,反而满满地兴奋,面对这样的挑战,他很有信心能将这曲谱研究通透,也不枉秦峥特地相邀。顾言泾便待再仔细研究那琴谱,肩膀上却落下一只温暖的大手。
“秦峥见过侯爷。”直到秦峥近前行礼,院里的人才看清二公子身后身穿三品朝服的中年男子可不就是这宁国侯府的主人顾家的家主么?
一众婢女惶恐请罪,顾瑞之挥了挥手,打发了她们下去,便看向秦峥。
“秦家小子剑使得不错!就是人客气了点,你登门之时你父没告诉你我两家的关系?”顾瑞之年约五十比秦闵年长几岁,面庞端正虽然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但挺秀的鼻梁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英气,可能是早年领过兵的缘故,身材保持得很好,身上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地,看样子宝刀未老依旧矫健有力,说起话来也不似秦父一般轻柔,一把扯过儿子揉了揉他的头发,哈哈笑道:“我家阿言在家可是老提起你,幸亏你今日等门,要不然我可要冲到你家去问问你究竟给我们阿言灌了什么迷汤!”
这话说得浑不似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说得出口的,秦峥有些傻了眼,只好干巴巴的说了句:“侯爷言重了。”
倒是顾言泾在父母面前,比起在外的稳重有礼多了些许幼稚,他反射性的抬头怒瞪父亲:“老爹你乱讲,哪有老提他!”说完才想起秦峥还在旁边,想起自己比秦峥大还大两岁,却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幼稚,顿时就觉得想找块地洞钻进去。
偏生父亲还拉着秦峥上看下看,直把人家夸得天上地下少有,还哀叹没生个女儿,要不然就要跟秦家结个儿女亲家。
搞得顾言泾和秦峥尴尬不已,最后还是顾夫人给他们解了围,“老爷,小峥第一次来咱们家做客,我已吩咐厨房准备饭菜,中午就摆在后厅吧,等晚上裕泽回来再在后院摆个大席,一边赏月一边吃酒可好?小峥你觉得呢?”
“好好,夫人想得周到。”顾瑞之点头称是,再看向秦峥说道:“秦小子你可不许拒绝,你柳姨都准备好了,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你柳姨面子可不能不给。”
“长辈所请不敢不从。”秦峥欠身笑了笑,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能客套了,只是话刚说完,肩上被被拍了重重地一掌,顾侯爷一副怒发喷张的样子,“你小子别学你父亲那酸溜溜地一套,阿言就是老爱去你家,才学得一副酸儒的样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年轻人要有朝气。”
“……”秦峥往顾言泾身上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对方报以一个无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