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博物馆馆长冯德生,北大国文系毕业,算是张仲行老先生的学长,在古文字学、考古学、金石鉴定方面,有着超过五十年的经验,堪称津门古玩方面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今年已经七十二岁高龄,原本已经到了离退休的年龄,可市里面寻思着博物馆这摊子事情,还真没人能顶上,所以他还不得不继续奉献光热。
老先生一大早来到办公室,心头总惦念着一件事。
前些天老张头家丢了件宝贝,还电话拜托自己,希望通过自己的关系,留意蓬莱街(今沈阳道)旧物交换市场有没有这件东西的踪迹。
事情过去近十天了,也不知道老张头找到那件宝贝没有。
昨天周末,冯德生没啥事,还转悠蓬莱街来着,那些古董铺子的店东,都说没收着。都是老国营,相信那些人不敢骗自己。
张淑成家藏有哪些宝贝,没人比冯德生更清楚。那些年,冯家的东西被抄,还是他找到当时革委会主任,才将其完好的保存下来。
在冯德生的周边朋友中,张家藏品,虽然数量不是最多,但精品率最高。
二百五十幅字画,其中失踪的范宽作品当属翘楚,至于其它的,馆藏级精品依旧数不胜数。尤其是他所珍藏的宋元时期的画作,精美绝伦。
宋代无名款画作七幅,《牛》、《溪山邂昆图》、《芦雁图》、《锁谏图》……
宋末元初大画家钱选的《花鸟图》和《青山白云图》;
元代画家边鲁的《起居平安图》,为这位画家目前仅知的唯一一幅;
楷书四大家之一,元代赵孟頫的书法代表作品《洛神赋》卷;
元代龙虎山道士画家方从义的《葡萄》轴;
黄公望的小幅《山水》轴;
明清精品字画更多,无论是吴门画派、新安画派、金陵画派、四王四僧的作品,在他的藏品中都能找到。
范宽的画丢失,自己第一时间劝他报案,可从老张头的吱吱唔唔中,冯德生能感受到,非外贼,所以,这几天自己不太好过问这件事,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自己问一声,作为老友表示一下关心,应该不唐突。
想到张家的现状,冯德生也微微摇头。
泡好茶,坐在办公桌前,冯德生想想之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要了重庆道张家的号码。
“张老,是我,冯德生。”尽管冯德生年高权重,但在张淑成面前,依旧只是“师弟级”。
“哦哦,冯老弟?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张淑成,很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老张真的老了,自己是不是该找他聊聊?剩下的那些藏品,保留在家中,依旧不保险啊。可这话,冯德生还真说不出口。
他自己也是收藏家,家中也有不菲的藏品,很理解,让一位收藏家捐出藏品,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这两年,冯德生一直想开口,但又无法言表。
让他一直没敢开口的还有另一个原因——津门博物馆经费不足。
补偿不起张家的这些字画啊!哪怕十分之一的价值,对博物馆方面都是天大的负担。
真的让老张家无偿捐赠,他开不了这个口啊。
张家的现状,他太清楚不过——一家二十二口人,重孙子都添了好几个,就住在三大间筒子楼中。
“就是问问,那幅画,有信儿没?”冯德生对着电话呵呵笑了两声。
“哦,你说的那事啊,有消息了。”
冯德生心一动,难道找回来了?立即笑道,“那恭喜你老张头啊!”
“没什么可恭喜的!”张淑成脱口而出。
“咋滴了?不是找回来了吗?你怎么还这么憋屈(不开心的意思)呢?”冯德生虽然是东北人,可来天津足有四十年,方言学得很好。
老张头在电话那头,幽幽一叹,憋了半天,在撂下电话之前,说了句,“谢谢冯老弟,改天到我家喝酒,我老张头,又有钱了!”
又有钱了?这话什么意思?冯德生放下电话,可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淑成家什么状况,他太清楚不过了。
冯德生隐隐感觉不对,张淑成的话语意思不对,情绪也不对,按说找到那幅画,应该很开心才是,可是他在电话中,一副半死不活的语气。
冯德生眼睛忽然睁得溜圆,他找到那幅画,然后把画真的卖了?!
靠!老张头干出这事?范宽的画,怎么能卖呢?
不行!我得去老张家看看,问问什么情况!冯德生立即站起身来,对路过走廊的一位工作人员招招手,“正阳,别忙和了!你和我一道,骑自行车送我去重庆道!”
………………
放下电话的张淑成,确实不开心。
有钱了,确实有钱了,张家从穷困潦倒,转瞬成为百万元户。
三百万。
他带着卢灿浏览了一遍自己的藏品间,就在刚才,双方谈定交易价格。这位香江年轻人,不是小气人,而且心思很细:一口价,两百五十万人民币,外加五十万外汇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