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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宗学子弟参与到宗人府中?
几个藩王微微一愣,很快便清醒过来。
果不其然,天子不可能完放弃对藩王的防备。
事实上,打从之前设立宗学的时候,很多藩王就颇为抗拒,觉得天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就是往京城里留人质。
如今这番话一出,更是让他们立刻就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宗人府原本的设置其实很简单,宗人令一人,左,右宗正各一人,左,右宗人各一人,皆由宗室担任,下辖经历司,其内有书吏官员若干,负责日常公文的撰写。
但是,如果说沿着天子刚刚的话思索下去,那么,宗人府必定是要扩充的。
那么如此一来,未来的宗人府,可能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原本的设置,宗人令统筹局,左宗正,左宗人负责宗务,剩下的右宗正和右宗人,则负责藩王参与海贸诸事。
因其事务杂多,所以会临时征调一些宗学子弟,而这些人,可以算在宗人府中,也可以不算。
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们如果要参与进来,那么,必然会更长期的留在京师当中。
而这件事情一旦铺开,那么,为了攫取到更多的利益和话语权,事实上各家藩王,反而是希望自家的子弟能够留在京中的。
如此一来,皇帝达到了将这些子弟留在京中,而藩王明知如此,但是,却还是要上赶着送人过去,既满足了藩王的要求,由进一步的加强了对于宗藩的控制力,不得不说,皇帝的这番心思,不可谓不深远……
一念至此,在场的藩王心中暗暗有些吃惊,难不成,当初宗学之事,皇帝便在为今日布局了吗?
再一次为皇帝的深谋远虑而一阵心惊,诸王静下心来想想,反而慢慢放下了原本的忧虑。
如果说,真的是早在宗学之时,皇帝就已经开始布局的话,那么至少说明一点,如今让宗人府参与到海贸当中,也不是在试探他们,而是皇帝策略中的一环。
若是如此,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毋庸置疑是一件好事。
历朝历代都会削藩,而历朝历代的藩王,应对削藩的手段也各不相同,但是无一例外的,在这个过程当中,皇帝和藩王之前,都是相互争夺权力的对立关系,所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是兵戈相见。
靖难之役以后,各藩地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朝廷的威胁,但是,朝廷的各种法度,政策,依然对于藩王提防甚深,而反过来讲,藩王们对于朝廷,其实也怀着警惕之心,生怕自己什么时候有什么举动,会惹得灭门之祸。
皇帝和藩王本是血脉相连的亲族,却历朝历代都逃不脱这样的魔咒,不可谓不是造化弄人。
正因如此,当今天子的这番布局,才更让在场的这些藩王感到心中动容……
天子当然还是对藩王有所防备,但是,在这防备当中,更重要的是,天子还在考虑藩王的处境和安置问题。
从宗学到皇庄,再到如今的海贸,一边加强对于藩王的管控,另一方面,也在放松藩王身上的枷锁,这两种几乎完不可能兼得的结果,却奇迹般的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这份思虑,不得不说,实非常人所能及也!
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诸王对视了一眼,周王开口道。
“陛下深谋远虑,顾念亲亲,臣等代一众藩王宗室,谢陛下恩典,请陛下放心,臣等此后必定更加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忠,以谢陛下天恩。”
很快,诸王被打发离开,但是,胡濙却被留了下来。
待殿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朱祁钰的目光落在这位大宗伯的身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打从刚刚开始,胡濙的神色就十分复杂,对于宗人府参与海贸的这件事,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是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略微沉默了片刻,朱祁钰率先打破了这种氛围,开口问道。
“大宗伯觉得,朕的这个法子不妥?”
“臣不敢。”
轻轻的摇了摇头,胡濙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和往常的平和淡然,八面玲珑不同,如今站在殿中的胡濙,身上多了一丝深沉,沉默了片刻,他口中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道。
“臣只是觉得……有些看不清前路。”
这话似是在回答朱祁钰的问题,又似是别有所指。
不过,朱祁钰却并没有去管这话可能存在的深意,而是继续道。
“朕知道,藩王势大,一直都是太宗皇帝心头之患,但是,另一方面,和建文皇帝不同,太宗皇帝重情义,他忌惮藩王势大,又顾念兄弟亲情,狠不下心力削藩,因此,这件事情,一直便压在太宗皇帝心头,左右为难。”
胡濙沉默着,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但却没有接话。
而朱祁钰当然也不需要他接话,他从御座上站起来,缓步走下御阶,来到了殿门处,遥望着门外如水洗练过的天空,道。
“太宗皇帝如此,朕亦如此!”
“此前朕和大宗伯商议过,该如何改革藩务,但是,旋而未用便搁置不提,或许大宗伯心中也曾怨过朕。”
这话一出,胡濙倒是没有再继续沉默,原本默默跟在皇帝身后的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臣未曾怨过陛下……”
“哦?”
朱祁钰转过身来,倒是颇有几分意外。
胡濙不是一个喜欢奉承的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面对的是皇帝,也用不着曲意逢迎。
他没说‘不敢’,而是说‘未曾’,的确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眼见得天子的眼神望了过来,胡濙倒是苦笑一声,随后,脸上的皱褶深了几层,轻叹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