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一甲的名单,按理来说,在场这几位老大人的任务就完成了,从中午到晚上,折腾了整整一天的工夫,也该各回各家了。
但是,众人老大人却都默契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名单是定下了,可事情却还没结束呢!
要知道,就在如今的偏殿当中,还圈着十个可怜的崽崽。
春闱是国之重典,虽然是以礼部和翰林院为主导,但是为了公平起见,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源,所以,一向都是六部和内阁共同参与的。
现在被圈在偏殿的十个人里头,六部各一个侍郎,内阁三个大学士,再加上一个翰林学士。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他们的得力臂助,这些人的处置问题没有确定下来,老大人们怎么能放下心离开呢?
不过,他们是何等样人,自然是不会直接向天子求情,相互对视了一眼,胡老大人的胡子翘了翘,有些不甘不愿的走上前,开口道。
“陛下,殿试一甲人选已定,此次春闱也已近尾声,此次殿试读卷,陛下亲召臣等重阅,想必定是先前一干读卷官阅卷失当,不体圣心,殿试如此大事,尔等竟如此疏忽怠慢,着实当罚。”
“幸而陛下圣明烛照,重新钦点一甲,使殿试得以圆满结束,此诚举子之福也,臣等相信,经此一事,这些新科进士及朝中诸文武大臣,定会谨言慎行,克己奉公,引以为戒,恪尽职守,为朝廷效力。”
老头子这话说的漂亮,但是暗地里,其实意思也很明白。
就是求情!
先是将萧镃等人狠狠的批评一番,然后夸赞天子圣明,最后替他们赌咒发誓打保证。
无非是在说,既然事情圆满解决了,陛下您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了。
紧接着,内阁的王翺也跟着道。
“陛下,臣以为大宗伯所言甚是,殿试放榜,乃是值得欢庆之事,若因读卷风波,引得士子议论纷纷,有损朝廷威仪,实为不妥,故依臣所见,小惩大诫即可,人谁无过,陛下胸怀天下,德泽四海,恳请陛下稍加宽宥,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上,萧镃等人是犯了错的,往重了说,这是玩忽职守,往轻了说,这也是个懈怠政务,所以,受罚是肯定的。
不然的话,天子的面子上也挂不住。
无缘无故的,推翻了原本的读卷结果,重新阅卷,如果不是这几个读卷官出了问题,那么就是天子在胡闹了?
所以说,虽然是求情,但是老大人们,都默契的只是想要轻拿轻放,并没有想着让他们免于受过。
不过,显然天子没有打算这么将此事饶过去的意思,面对底下这些大臣委婉的劝谏,他倒是也没有不给面子的否定,只是淡淡的道。
“今日晚了,此事容后再议,大宗伯且先回去,布置之后的传胪仪典,待此次春闱彻底结束,再论此事,这段时日,参与读卷的一干人等,且先归府待勘。”
“陈总宪?”
话到最后,天子突然点了左都御史陈镒的名,这让在场的大臣们,不由感到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在陈镒应声之后,天子便道。
“总宪辛苦些,在殿中多留片刻,朕有些事要和总宪商议,其余诸位先生,退下吧!”
啊这……
老大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为难,随即,他们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陈镒身上。
不过,陈总宪的脸上却毫无反应。
在场的这么多大臣当中,只有他和偏殿中的那些读卷官没有什么关系,都察院体制特殊,负有监察之责,自然不可能参与到这种具体的事务操作当中。
而理所当然的是,一旦出现了问题,那么,也合该都察院来介入。
站在陈镒的角度,他倒也不是刻意的要摆一张冷脸,而是这个时候,他不能有其他的动作,不然的话,说不准连他也要被责怪。
还是那句话,虽然尚且不清楚到底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是,天子将前番读卷的结论全盘推翻重来,必然是在读卷过程中出现了问题。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件事情都察院也有责任,要知道,春闱的整个过程,都察院之所以没有参与,就是为了监察其中随时出现的问题。
但是,最终殿试中出了纰漏,却是被天子发现并制止了。
虽然说,殿试的整个过程非常快,而且都在宫中进行,能够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不大,都察院插手的余地也几乎没有。
可,这些说白了都是理由,职责有失就是职责有失,这些理由天子说出来,并不予怪罪,那是圣恩浩荡。
若要是他这个时候不识好歹,那只怕是要尝尝什么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了!
看着陈镒这番神色,天子也已下了逐客令,这些老大人们也知道事难为之,不过,虽然看样子天子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但是终归还是没有到最坏的局面。
所以,老大人们无奈之下,也只好拱了拱手,道。
“臣等告退!”
眼瞧着胡濙等一干人离开了文华殿,陈镒方拱了拱手,迟疑道。
“陛下,臣……”
然而,天子却似乎并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到一旁,陈镒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却也没有多说,乖乖的往旁边撤了两步。
随后,只见天子对着一旁的怀恩说了两句,然后,怀恩便匆匆领旨而去,不多时,脸色和脚步都很沉重的翰林学士萧镃,垂头丧气的跟着怀恩回到了殿中。
“臣翰林学士萧镃,叩见陛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天子心情不佳,萧镃进来之后便大礼参拜,叩首于地,一副老老实实认错的模样。
果不其然,天子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让他平身,而是从旁边翻出了两份试卷,让内侍递到了萧镃的面前,冷笑一声,道。
“萧学士才高八斗,为翰林之首,不妨来告诉朕,你面前的两份试卷,孰优孰劣?”
话音落下,萧镃额头上的汗瞬间便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