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前朝北魏太武与后周武帝,打压释道,虽然手段暴烈,但归根结底,不也因为寺庙道观肥私太过,有害于大业?”
“而眼下我等所为,除了没有直接打出反隋大旗,捕杀郡县官吏,跟那些割据一方的贼帅又有什么区别?”
“玄成目光果然毒辣,一眼便看出杨某其实是朝廷大业之下的蛀虫。”
杨遇安微微自嘲,魏征连道不敢。
但下一刻,杨遇安却反问道:“流民隐户固然于大业不利。可玄成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步的呢?”
“是杨某这只蛀虫吗?”
“这……”
魏征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他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或者说他提及“大业”二字,不也是因为心底里下意识就想到那位以这两个字为年号的皇帝吗?
但凡这些流民有地种,有口饭吃,天下局势何至于到了这边田地?
“可这天下,终究有恢复太平的时候……”魏征沉默片刻,闷声道,“维持法度,天下方能长治久安。”
“况且,流民隐户卖身于豪族寺观,虽然不必再承担朝廷赋税徭役,但难道他们的东家就不会以粮租杂役压榨他们了?”
“甚至于说,正因他们没有户籍身份,不受朝廷法度节制,反而可能被压榨得更狠。我便听说有些寺、观故意放出高息借贷,以期农户将来还不起债,不得不以田产抵债,最终彻底卖身为奴。”
“并不是每一座寺庙,每一间道观,都象咱们琼花观这般有良心!”
魏征一口气说到此处,方才有些心虚地看向杨遇安。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段辩驳,其实有些强词夺理。
正如先前杨遇安反问道那句话:到底是谁将大家逼到这个地步的?
大家真的不知道落草为寇注定没有前途吗?
真的不知道失去良家子身份成为寺庙道观的隐匿奸户,其实更会任人鱼肉吗?
知道啊!
但有什么办法?
毕竟……再怎么苛刻的压榨,也总比饿死要强吧?
毕竟……在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度里,农民吃不饱饭,还没地种……应该没有比这更能动摇国本的事了吧?
不过,再次出乎魏征预料的是,杨遇安并未因为他的强词夺理而动怒,甚至都没有针对显而易见的问题加以驳斥。
反而拊掌大赞道:“玄成此乃国士之言,寻常人如杨某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唯有玄成高瞻远瞩,能看到长远安邦之策!”
言罢,他还拉着旁边一直听得不明觉厉的陆馆主道:“我琼花盟下属道观玄坛虽然眼下并未过分压榨的流民,但不过是因为眼下杨某尚有几分击退王氏父子的威望,加上张葛二氏感激救命之恩,暂时能弹压住各家罢了。”
“但古人有云,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我这点小恩小惠,只怕三年都撑不过。”
“所以眼下更应该抓紧时机,利用我尚存的威望恩德将咱们琼花盟内部的法度规矩定下,免得将来各观各坛肆意压榨民户,失去人心!”
“此事便有劳馆主与玄成配合,拟订一个合适的盟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