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处?”
“问你生父。”
……
江都,慧日道场。
已经剃了光头,披上僧衣的杨广每日对着佛像念经打坐,日子平澹如水,却也让他获得了从来未曾有过的平静。
皇图大业,风流人物,已是过眼云烟。
对于杨广来说,每日做做课业,听听佛音,就是他余生的全部。
他甚至还恳请江都留守府将他过往梳妆所用的一面镜子搬到佛堂内。
在这面镜子里,他曾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也曾顾影自怜,失魂落魄。
恍如隔世。
杨广每日对着镜子里不断重现的前尘往事,以此照心,拂拭灵台,烦恼日渐减少。
“听说你曾经对此镜自问,‘好头颅,谁堪斫之’,惹得群臣皆惊?”
一道声音从佛堂外传来,杨广,或者说总持法师依旧保持眼皮半开半合状态,不动如山,状若枯木。
“前尘已了,万法皆空。贫僧如今远离颠倒梦想,只求究竟涅槃。”
“既然万法皆空,又何必再依托外物参照过往,拂拭灵台?须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施主此言有理。”
杨广睁开眼,转过身,一张与他隐隐神似的年轻面孔映入眼帘。
正是杨遇安。
“这面镜子你用不着了,送我吧。”
“好。”
杨广的爽快出乎杨遇安预料,不禁问道:“真送?”
“出家人不打诳语。”杨广坦然道,“凡事自有因果业报,今日贫僧赠镜既是过去之果,也是将来之因。”
杨遇安闻言目光一凝,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老僧。
他对于对方神神叨叨的说法并不感冒,只是忽然察觉,修佛数年后,不知不觉间,这位曾游戏人间搞得天下大乱差点葬送自身的大隋皇帝,居然比往日清秀精神了不少,甚至隐隐约约间,有了三分高僧气度。
他知道这并非错觉,因为从气机感应来看,杨广分明已经踏入了半步柱国境界。
换言之,他似乎也开始证自己的大道了。
从对方刚刚言语来看,恐怕他的道与释家相关。
这倒也无妨。
只是一想到自己居然把堂堂一国之君,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千古一帝”的杨广弄成这副模样,杨遇安也不知该不该感到自豪。
无论如何,得到一面完整的前世镜,自己便有了炼制三世镜的可能性,当下他不客气将镜带走,扬长而去。
由始至终,杨广目光平静,枯坐佛下,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