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时,唯有小皇帝执意呆在顾内侍的下人房里,不肯移驾。
此处临近珍兽苑,转过几个弯,就是一条能下山的、行宫老人才知晓的小道,燃烧的药粉混杂着铁锈味,难闻且呛鼻,升腾而起,又被雨水压灭,负责通报战况的禁军只以为陛下是受了惊,怕再出什么意外,才要守着这最方便逃跑的院落睡。
却未成想,半个时辰后,暴雨初歇,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重新惊醒了众人放松的神经。
“……咳咳。”喉间呛出一口血,席瑾瑜半张脸都埋在脏污的积水中。
珍兽苑四面皆是高墙,唯一的出入口又被重兵围住,他本该死在虎口之下,或是被豹子分食,但好巧不巧,墙外不远处栽着棵高大繁茂的龙爪槐,粗壮坚韧的枝条如伞般垂落,探进院中,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事先背过行宫的地图,他一路朝西南,爬上树躲避巡逻的禁军时,偏有支坠着金羽的箭,突然从浓重的黑暗里毫无预兆地射来,穿透他的肩膀,让他失去平衡,不受控制栽下树,重重摔进泥水。
有脚步声慢悠悠地踩着石板,踱过来“知道朕为什么会等在这儿吗?”
“因为朕觉得此处是生路,老天一定会怜惜你。”
指尖抓地动了几下,却没能撑起自己的身体,席瑾瑜抬眼,正瞧见暴君暗夜里红艳如鬼魅的衣摆,再往上,则是一把染了血的弓,对方大抵是准度有余、力气不够,弓弦划破了手,殷红的液体正顺着指缝,一滴滴流下,砸进地面。
还没完。
席瑾瑜想。
若他能引诱对方蹲下来,夺了弓,用弦勒住那纤细的脖子……
冥冥中似有神明相助,他嗬嗬喘了两声,装作意识迷离听不清话,那暴君果然弯了腰,凑近他身边,仿佛一定要自己听清那些嘲讽,得意洋洋炫耀胜利者的姿态。
然,未等缓过劲儿的席瑾瑜暴起反扑,少年袖口便垂落一支箭,稳稳地,被那鲜血淋漓的五指握住,狠狠扎进席瑾瑜掌心。
亦击穿了他的侥幸。
“忘了说,老天怜惜也没用。”给予希望再施以绝望,活像背后长了眼,席冶头都没回,准而又准地抬手,从顾琮腰间的木筒里抽出支新箭,慢条斯理,向下,钉死主角的小腿
“朕最擅长的,就是与天作对。”
轰隆。
警告般,空中无端炸响一声闷雷,席冶却浑不在意,起身,冲急匆匆围过来的禁军招了招手“来人。”
“去把安王和他的好情郎关在一块。”
经薛海一声暴喝,此事在行宫已然不再是秘密,本以为放走了叛党主谋、自己也要跟着安王去陪葬,此刻竟没挨罚,禁军们难掩惊喜,连忙上前,将刺猬样的席瑾瑜拖走,一眼也不敢挪开,生怕类似的失误再发生一次。
更有不少人心中暗暗羞愧亏他们还觉得小皇帝赖在此处不走是贪生怕死,原来真正蠢笨的是自己。
珍兽苑外那棵长度高度恰到好处的龙爪槐是很邪门,可那又如何?安王到底是被小皇帝亲手抓住。
这证明什么?证明陛下才是天命所归!
头一次见到自家宿主真真正正气场全开的模样,1101整个儿被镇住,再不怀疑初见时咸鱼无比的对方、曾经拥有能吞吃世界意识的本事。
及时地,它送上一支镇定剂【手缩进袖子,别被顾琮发现。】
【忍一忍,熬过日出便好了。】
按照原著的描写,小号就正对着殿门,死在天光乍破的清晨。
偏此刻除了顾琮,席冶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抓住。
“啪嗒。”
被扶着回房清理包扎伤口的路上,造型精致的金弓忽而落了地,他抬起尚算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攥住男人的衣领,拉着对方向下。
鼻息交错,微不可察地,席冶猫一般低喃“朕好疼。”
“你亲亲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