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容上的事,都是云琅最拿手。阿追任由她把发髻彻底散开,拿木梳细细地梳顺后,又重新挽来。
脚步声轻轻传入耳中,她从铜镜里看去,是戚王身边的胡涤正进来。胡涤附在戚王耳边几句低语,戚王眉心一蹙:“装神弄鬼?”
脱口而出的话音落后他下意识地看向阿追,与她从镜中投来的目光一触,又忙避开。想了想,他向胡涤道:“先看押起来,迟些再说。”
胡涤领命告退,快步走出蓝凫阁一瞧,几个护卫押着一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正等候,那年青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
胡涤打量他两番,就忍不住笑:“唉,你小子运气好。要搁在平常,你死定了。今日主上有要事要办,没空搭理你,许你多活几天。”
言罢他一挥手:“押起来!”
那年青却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喊:“你们杀了我啊!我不怕死!告诉我弦国国巫在哪儿……我要见那国巫!”
胡涤一凛,岂能容他多喊?赶忙叫人把他的嘴封了,赶紧押走,免得再惹出什么别的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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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嬴焕吁了口气,衔笑对阿追解释:“抓了个在朝麓城里装神弄鬼骗贵族钱财的,不是说你,女郎不必多心。”
“嗯。”阿追目光垂下,悠悠应了,手里拿起一支镶红玛瑙的银钗把玩,“我这是真本事还是装神弄鬼,我自己最清楚,不会随意心虚的,殿下不必多心。”
嬴焕语塞,顿感自己画蛇添足。之后便安静下来,片刻工夫,阿追的一头乌发重新梳顺扎好,她离席转过身,又到戚王落座的桌案对面坐下。
“殿下何事?”阿追颔首问道。
嬴焕略作斟酌,修长的手指轻磕了两下案桌:“禇班两国结盟,对戚国威胁不小。我们要与南束人结盟,南束人愿借骑兵助我。我能给他们的,或是兵马、或是金银粮草,想问一问女郎,哪一样的后患小些?”
他语中稍顿,又主动解释:“南束人,非我族类。无论给他们哪一样,朝中都会有反对之声,请女郎帮我堵文官的嘴。”
她再度到戚国后的这些时日,都没有听他提过任何要求,一提起倒格外直截了当。阿追略有迟疑,继而觉得到底劳烦对方帮他治病,便大大方方地将搁在案桌一边的布袋取过、毡布铺开,打开布袋一倒,里面的三十三颗占卜石“哗啦啦”色彩斑斓地落在布上。
阿追阖上眼,手上拨弄一番,很快翻了八枚石子过来。她睁开眼,目光落在左侧写着“叵”、“西”、“金”、“江”的四枚上,凝神注目,顷刻间画面腾起。
“如果殿下给他们金银粮草……来年戚西旱灾,徊江近乎干涸,庄稼收成不好,南束人……”画面稍远了一阵,她微微眯眼才又看清楚,续道,“南束人会在那时以高价将粮草卖与戚西百姓,还会以此充好,西边会民怨鼎沸。”
嬴焕眉心狠跳,又问:“那若是兵马呢?”
阿追视线收回,闭目静歇了一瞬,又看向右侧的四枚,那四枚上的篆字分别是“辛”、“南”、“葬”、“林”。
她目光凝住,耳边声响四起!
喊杀声、呼和声、疾风声、马蹄声、妇孺叫声不绝于耳,她陡然一惊,更聚精会神一些,却还是只能听到这些声音。
只有声音,但看不到任何画面。
阿追大感意外,强将视线从那四枚小石上移开,缓了两息后再看过去,依旧是如此。
嬴焕略显惑色:“女郎?”
阿追屏息,手掌将那几块石头按住,抬眸歉然:“我总分心,看不清东西,迟些再帮殿下看?”
嬴焕睇睇她,颔首:“好,有劳了。”
而后她便如常传膳,戚王也先回玄明殿用膳。待得他离开后,晚膳很快端上来,阿追却完全无心享用。
巫师所用的占卜石,虽则字符都一样,但材质是不同的。普通的小巫师会拿普通的石块之类来做,她这一套则是寻各地的珍奇宝石所刻,既好看,又更具灵气。
可抛开材质间的差别不提,更多的区别其实在人身上。
旁的巫师多是翻过石头、而后去解上面的符文,以此洞察天机。而她与弦国的历任国巫,则都是看到翻出的结果便能直接读到画面、听到声音,如此自然更准确也更具体,这才让他们不同于旁的巫师。
方才那种无端见不到画面的情况……
阿追定下气思量,几番斟酌后,姑且安慰自己说,许就是不够专注所致——从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三年前姜怀头一回说要娶她的时候,她就被扰得好几日心神不宁,占卜时看到的画面模模糊糊。可把她气坏了,直骂他扰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