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昨天青天说,春婶被人挟持,差点受伤,就觉得越发不能把她带在身边。
“可是老爷嫌我碍手碍脚,拖了你们后腿?”
秦善蹙眉,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想,刚准备开口解释。
春婶打断他,“老爷放心,您若嫌我碍事,我立即离开。哪怕以后被人问起,也不会透露老爷您半点消息。”她说完,擦干了眼泪,竟是有些赌气似的,收拾起碎片就离开了。
徒留秦善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关心春婶,可好像,却伤到她了?
“善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婶婶?”
颜小北不知从哪里探出了半个脑袋,敢情一直在偷听。
“我只是不想她跟着我们受累。”秦善说,有些苦闷。
“可在我看来,善哥哥那么做,就是在嫌弃婶婶没有武功,跟着会连累我们。婶婶平时为我们做饭打扫那么辛苦,善哥哥还这么对她,而且婶婶没有亲人了,你把她赶走,她就无依无。这次是你不对哦。”颜小北踩着石砖,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可我们处境危险,她跟在我们身边不会更危险吗?”
“危不危险,可不是这么说的。春婶离开我们就不危险了吗?她一介女子,要是半路遇到歹人怎么办?要是被萧忆他们抓回去怎么办?就算没遇上这些,平民百姓无依无靠,遇上个匪徒或者粗鲁的江湖人,总会轻易丢了性命。”
听见他这么说,秦善不由又想起那日在城中,遇上的遭人欺辱的一对母女,不由蹙眉。
颜小北道:“最关键的善哥哥只看到了一面,却没看到另一面。你只看到春婶跟着我们有危险,却没看到婶婶为什么宁愿冒着危险,也要跟着你。”
秦善被问住了,“……为什么?”
“因为她愿意啊。”颜小北说,“善哥哥救下了她,给了她容身之地,让她有了存在的价值。跟在你身边,春婶就是一个真正人,一个有自己名字,有自己用处的人。我们每吃一碗饭,没穿一件洗干净的衣裳,春婶就会更快乐一点。因为跟着你,就是为了这份感激之情。我想,哪怕哪一天真的受连累了,她也不会怨恨你的。就像我,我愿意跟在善哥哥你身边,哪怕刀山火海都不畏惧。你要是不让我跟着了,哪怕锦衣玉食,我都不开心。”
秦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听见这番话,遥想起很久以前齐若望的一番对白。
老秦,你说这江湖无非如此苟苟不堪,为何那么多人仍乐此不疲,参与其中?单单真的只为名利?
——难道不是吗?
你却错了,如果真的只有这些,你心里只看到了一个恨。
——难道不对吗?
若是哪一天你心里除了恨,还能装下另一个字。我就心满意足了。
——恐怕不会有那么一天。】
齐若望来不及教他,只是刚刚点醒了他,就匆匆离开。
而秦善却没有想到,真正教会他这个字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把他打入地狱,又将他重新拉入光明的人。
颜小北看着他,璀璨笑道:“唯有情,才能真正把人困在身边。这可是比什么都牢固的枷锁。”
感激之情,怜悯之情,手足之情……爱慕之情。
若说人间,恨是一味苦,情是一味甜。苦甜相交,才是这江湖滋味。
秦善怔怔地看着颜漠北。
他以往那二十多年,只有苦没有甜的人生,竟然在此,被这个人渗入了一抹别样滋味。有些苦涩,却夹杂着甘味。
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这江湖有情有义,有恩有怨,才能快意潇洒。】
齐若望,你是对的。
秦善静静站了些许,转身向外走。
颜小北跟在他后面,“去哪呀,善哥哥?”
“去找春婶,道歉。”
如果有人愿意相信他,愿意陪伴他,他该给与的不是驱赶和躲避,而是信任。春婶犹如母亲,一直照料着他,他之前说的话,的确是不该。
这是自从师父去时候,久违多年,秦统领第一次体会到,被长辈关爱是什么滋味。
颜小北笑嘻嘻地跟着,看着墙外探入的半枝腊梅,闻着梅香。
“这里真好呀,要是能与善哥哥一直住在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