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每日想在谢承宸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的人,只怕难以计数,千方百计的想要表现自己的大公无私的人,也有不少。只不过谢承宸对于他们的表述,或是不信,或是表示欣赏,却从没有人像面前的何达一样,说出来的话,叫谢承宸几乎难以忍受。
面对谢承宸克制不住的厌恶之情,何达短暂的瑟缩了一下,再度开口的时候,他的神色带着些诡异的温柔:“我知道陛下最讨厌人背叛你,在把可以治疗小殿下的药方告诉您之前,还请陛下能够听我说会儿话。”
接着何达简单的叙述了一番如今前朝六支脉如今的情况,他注意到谢承宸脸上的淡然,笑意略有些僵硬,似乎自言自语道:“却是臣忘了,陛下有自己的秘密的消息渠道,说不定已经全知道了,只差我这一点了。”
谢承宸对此不置可否,如果不是为了谢承远,他根本不会再多跟何达说一句话。
像是知晓谢承宸在想些什么,何达突然露出了点骄傲狂热的神色,一双眼眸亮得几乎像是有火焰在烈烈燃烧,他轻声道:“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呢?”他嗤嗤一笑:“那处裂谷三年前因着地动而出现,头一个发现并利用那通道的,可不是智王家的后人,而是向蛮族人走私珍宝的贩子,这些人不巧正撞上了智王家的人罢了。”
他得意的看向谢承宸,像是在揭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事实上也确实是所有人都没能料想得到的秘密:“智王一脉在大衍一朝,也已经繁衍生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会突然孤注一掷的选择要举全族之力去造反呢?为什么他们隐约猜到了礼王一脉在边境的布置,却还要同族相残?没有考虑到他们心目中所谓的大局?难道天意真有这么巧合吗?其实不是的,是因为我。”
看着谢承宸流露出来的不相信,何达朗声大笑——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疯子了。与谢承宸熟知的那个常年面无表情,一脸严肃,冷淡自持的何达,看起来几乎完全没有了相似的地方,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人,至少看起来是。
这个濒临疯狂边缘的男人,突兀的收住了自己的笑声,一点细微变化也不肯放过的紧盯着谢承宸的表情,他轻声道:“陛下肯定是不信了。一个在深宫多年,几乎从没有与外界有多少交流的太监,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天南海北的那么多自诩聪明的‘聪明人’呢?但其实这很简单,我只是在人来打听消息的时候,稍微透了点口风,帮着礼王支脉的害群之马调职到智王家族所在的地方而已。”
“想想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我拿捏着家族多年积攒下来的无数人的把柄,要挟人把智王嫡支的双胞胎兄妹送到那人和他上司手中,两方结仇就是这么简单。接着智王一脉不堪受辱,怒极杀了礼王一脉的人,全家族出逃蛮族。说什么国仇家恨,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何达对此很是自得,在自得之余他还十分的感谢谢承宸:“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天意一般啊,陛下,这是上天在帮助您!”
谢承宸面无表情,看着癫狂而笑的何达,冷淡的道:“你疯了。”不仅仅是一个家族之间的内斗,蛮族一开始侵占的六座城池,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到了牵累,多少人家破人亡,全都是因为他!谢承宸冷静的表达自己的看法:“你这只是满足于你的一己私欲罢了。”
何达盯着谢承宸,痴痴而笑:“陛下这是不相信我。”他抿了抿唇,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陛下可还记得春闱之前?若是按您得到的密报,这前朝六脉老弱的老弱,偏安一隅的就牢牢的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胸无大志,只想着不伦之恋的,更是不用再提。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会在背后推动人抹黑陛下名声的会是谁?”
见谢承宸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何达也不恼,他自问自答道:“还能有谁呢?代王也就在脂粉堆里有点名声,哪里比得上陈王心思深沉?他也不是想要成事于一时,只想藏在幕后,成为‘失道’的侄儿被逼退位后,那个宗室里能名正言顺的继位的人。”他辛辣的点评,对陈王简直不屑一顾:“这是何其天真的想法,这后宫里还有小殿下呢,哪里轮得到他?”
“陛下不是在用沁怡公主吗?多少小道消息,是陈王封地里有个年轻的将军,似乎像是沁怡公主假扮男装。”他的眼神也变得凛冽起来:“若是陈王的两个儿子稍微争气一点,或许他就不会有之后的动作了。郡主掌兵,无非是给自己练兵的行为做遮蔽罢了,旁人就算听说了这般事迹,关注点也只会在郡主居然出面打仗,十分凶猛之上,谁会注意到这支军队已经成了郡王府的私兵呢?只可惜……”
之后的话,何达没有再说下去,不过谢承宸也是心知肚明,还能如何呢,只可惜,在陈王手头掌握了一支听命于他的军队之前,就有一支来自蛮族的逃亡的叛军,拿着智王一脉送出的大衍的地图,绕过了几处屯有重兵的城池关卡,在阴损计谋的帮助下,最终占据了陈王府所在的郡府,接收了陈王原本为自己的士兵准备的铠甲武器等等,偌大的陈王府,烟消云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沁怡是不清楚陈王的野心的,她喜欢行军,喜欢战斗,而她只以为陈王之前对她的纵容,只是出自慈父之心,哪里想得到背后还有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