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颜心头一热,没想到燕离竟然还一直记着那个“女鬼”,神情柔和了许多。
太后惊讶地道:“什么女鬼?哀家倒是知道忠勤侯重病的事情,却不知道这和什么女鬼有关?”
“我还没跟太后娘娘说呢,那次我去白莲庵,在庵里遇到了一个女鬼,她说她叫白素贞,在等一个叫许仙的人,可是一直等不到,托我帮她找。我就去户部翻看前几十年的户籍,可是怎么都没找到那个叫许仙的人。后来女鬼自己找到了,可是她仍然感激我替她找,正好那时候我爹生了重病,百般求医无效,女鬼就托梦给天一哥哥,让他到京城来救我爹。要不然,无缘无故的,天一哥哥怎么会到京城来呢?”燕离很自豪地道。
太后信佛,闻言倒是信了大半,念了声“阿弥陀佛”,摸着燕离的头道:“这也是阿离你心善,你爹才会有这样的福报!”
苏陌颜很想扶额,她当初随口编的几句谎言,一个真敢讲,另外一个居然真的信了……
幸好这个时代没有白素贞的传说,不然早就被拆穿了!
“太后娘娘,也许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奇迹呢!”林鸿渐适时接话,看向太后的眼神晶亮如星。
这话里的意思,却只有太后和他两人明白。
太后深深叹息一声,拉住苏陌颜的手,让她坐在岚玥原本坐的位置,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她那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之中,低声喃喃道:“也许这世间真有因缘巧合这四个字!”随即笑着问道,“陌颜你既然来给哀家祝寿,不知道送的什么寿礼?”
谁都能感觉到,太后对苏陌颜的神情越来越柔和慈爱,甚至让她坐在了岚玥公主原本坐的位置上……
燕宇兄弟还好,岚玥撅着嘴,明摆着不待见苏陌颜,气冲冲地将头转向另外一边。
旁边的闵月雅和张婕妤却心中各有所想,神色变幻不定。
“听林公子说,太后娘娘喜欢白玉,因此小女特意寻购了一对白玉环,谨祝太后娘娘福寿绵绵,天泽永受。”苏陌颜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并不询问,只遵循着太后的问话,取出了备好的寿礼。
大红色的锦盒铺了金丝绒的料子,上面一对白玉环润泽通透,不见丝毫瑕疵,环身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对白玉环玉质还算不错,却也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苏小姐居然用这这作为给皇祖母的寿礼,未免太轻贱了,是不是藐视皇祖母啊?”岚玥不屑地道,她是皇室公主,见惯了好东西,自然不把这对白玉环放在心里,加上苏陌颜占了她在太后身边的位置,更存了找茬的心思。
林鸿渐面色一沉,喝道:“岚玥!”
鸿渐表哥一向疼爱她,就连她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还连累到鸿渐表哥的清名,鸿渐表哥都没有怪她,待她一如从前,现在居然因为苏陌颜呵斥她?岚玥公主眼圈一红,委屈无限,心中不由得更加讨厌苏陌颜。
闵月雅也很想跟着落井下石一番,但看到岚玥公主的下场,咬咬唇,很识趣地忍住了。
太后定定地看着那对玉环,似乎有些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玉环是鸿渐帮你挑选的寿礼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小女自己挑选的。”苏陌颜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看向林鸿渐,却见他也是一片惑然,“太后娘娘,这对玉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太后连忙摇头,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想到用这对玉环给哀家做寿礼呢?”
苏陌颜有些茫然地道:“小女到云裳阁为太后娘娘挑选寿礼,听掌柜说这段时间,大家送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大多是大的摆件,或者首饰头面,小女也不敢与前来祝寿的诸位大人相比,因此就选了这对压裙的玉环。”
那些摆件首饰,想必有无数的人作为寿礼送给太后,除非真的异常名贵,否则很难让太后眼前一亮。而她的父亲已经没有了户部郎中的官职,不适合挑选太名贵的礼物,那样太扎眼,因此她才选了这对压裙的玉环。
这样的小饰物,想必不会有太多人用心,但如果太后喜欢,佩戴在身上,却容易想起送礼的人来。
太后深深地看着苏陌颜,觉得心中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酸疼酸疼,几乎落下泪来。
她不愿被众人看到,因此做出一副疲累的模样,挥挥手道:“哀家有些累了,鸿渐,岚玥,你们带陌颜他们去御花园游玩,让哀家在开宴前先歇一会儿。”
林鸿渐和岚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忧一喜,却不敢违背,领命下去。
等到殿内只剩她与贴身的赵嬷嬷,太后才睁开眼睛,赫然已经红了眼,苍老的眼眸中含着一滴泪,颤巍巍地从锦盒中取出玉环,与佩戴在身上压裙的一对白玉环放在一起,顿觉一阵心痛,忍不住捂住了心口,那滴泪水便掉了下来,跌碎在地上。
“太后娘娘。”赵嬷嬷急忙扶住了她。
太后娘娘言语已经有些哽咽,紧紧抓住赵嬷嬷的手,连声喊道:“春桃,你看到了,也是一对玉环,也是一对玉环!”
赵嬷嬷忙道:“娘娘,不过是巧合罢了。”
“当然,梦儿送给哀家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一对玉环,说的话也跟这孩子相似,她说,别人都送摆件首饰,哀家想必不缺,她送一对压裙的玉环,哀家带着身上,就能时时地想起她……我那可怜的梦儿啊……”太后说到辛酸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
赵嬷嬷安慰道:“看那位苏小姐是个玲珑心思,与隆安长公主想到了一起,也不奇怪。”
“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她也叫陌颜,今年也是十六岁,青州人士,就连生辰也只小一个月,第一次送给哀家的寿礼也是一对玉环……春桃,若是一件巧合也就算了,可是这么多的巧合,真的是巧合两个字就能够解释的吗?”太后神情激动地道。
赵嬷嬷忍不住替太后心痛,也哽咽道:“娘娘……”
“春桃,你看到她那双眼睛没有?”太后捂着胸口,泪如雨下。
赵嬷嬷有些疑惑地道:“那位苏小姐眼睛的确有几分像隆安长公主,可这种眼形并不少见,张婕妤,还有那位周小姐眼形都有些像。而且,那位苏小姐的神态气质与隆安长公主完全不同,要老奴说,倒觉得周小姐的气派更像隆安长公主呢!”
隆安长公主华贵明艳,当年与萧夜华的母亲孟蝶衣并称京城双姝。作为德明帝最小的妹妹,隆安长公主娇憨大方,的确与周静雪的闺秀做派有些相似。
“春桃,你不懂,那孩子的一双眼睛像梦儿,那眼神,却像极了林咏泉啊!”太后回想着那双如冰雪般的眼眸,想起早逝的小女儿,心痛如刀绞,“难怪鸿渐有别样心思,坚持要让哀家见她,就是哀家看到那双眼睛,也有一种着了魔的感觉,也会忍不住去想,她真像隆安和林咏泉的女儿,真像哀家那苦命的外孙女陌颜!”
隆安长公主,正是林鸿渐的母亲,左相林咏泉过世的妻子赵梦华。
“可是……”赵嬷嬷实在不想打破太后的幻想,却又不得不说,“隆安长公主和林小姐早就过世了,尸体还是林相亲自找到的。他不会认错的……”
左相林咏泉与妻子赵梦华极为恩爱,赵梦华过世后,他守尸十日,僵如化石,险些与妻子共赴黄泉。十五年来,再未续娶,甚至连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太后才会将林鸿渐接进宫里抚养。
“是啊,梦儿和陌颜都已经过世了……正因为知道这点,哀家才说自己是着了魔……”太后怔怔地道,仍然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苏陌颜送的那对玉环,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莹白透澈的玉上,慢慢地滑落,渗入华服之中。
梦儿和陌颜就是在青州边界过世的,那一日正是九月初三。
就在那个时间,苏陌颜出生了,同样是在青州,同样是叫做陌颜,同样有着一双如梦儿般的眼睛,然后周周转转来到京城,遇到鸿渐,来到她的面前……这样的巧合,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夺走了她的梦儿和陌颜,又送了一个陌颜才补偿她吗?
太后不得不这样想,因为,实在太像太像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内室神色匆匆地进来,慌乱地禀告道:“太后娘娘,不好了,苏小姐和张婕妤在御花园里起了冲突,将张婕妤推倒在地。”
太后和赵嬷嬷面色同时剧变:“什么?张婕妤怎么样?”
张婕妤这一胎,可以说是德明帝的老来子,德明帝极为看重,如果出了意外,德明帝绝不会善罢甘休!
“张婕妤已经昏死了过去,如今皇上已经急召太医……太医们诊治许久,却都说无救,只怕……”内侍神色颓败,咬咬牙道,“只怕要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