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安抚了宋扬灵一番,便起身去外面叫人端盆热水送进来。他先伸手试了试水温,才将巾帕放进水里揉搓了一回,然后拧干水,拿着帕子走到宋扬灵身边。
宋扬灵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
孟昱却没给她,直接上手帮她擦了擦脸。他是习武之人,担心手上没轻重,便格外轻柔。蒸腾的热气让哭得发紧的脸松快了些。她低头将脸埋在毛巾里,却忍不住使劲向上翻眼珠,偷看孟昱的表情。
只见他神情自若,十分坦然。
宋扬灵心里突然甜丝丝的。继而不禁又想,孟昱是待谁都这般温柔,还是只对自己呢?想得双颊发烫,更不敢抬头。
“不闷吗?”孟昱察觉到手上重量加重。看宋扬灵像是恨不能将整个头都藏起来,不禁奇道。
“啊……啊,热热的,正好。”宋扬灵仍是不敢抬头,发出沉闷而慌张的声音。
孟昱缩回手,宋扬灵的头失去依托,顺势往下一点,才抬起来:“怎么说撒手就撒手?”
“你脸怎么这么红?”
宋扬灵立刻慌乱,只觉脸上更热了,拿手扇扇,侧过脸,说:“太热了,闷的。”
“那你还说正好?”孟昱分明看出她神情慌乱羞涩,故意逗她。
……宋扬灵哑口无言,只得瞪了孟昱一眼。
孟昱见她不似方才那般伤心难过,稍微放心,便说:“我不日便去募兵,,会途经洞遥。我亲自取回你叔伯兄弟的骨灰,免你忧心。”
两人关系不知不觉中已亲厚异常,心中感动异常,嘴上却说不出来,只道:“那便全权仰仗你了。”眼中一时泪光闪动。她平稳了心绪,又同孟昱说了皇后谋害德妃之事。
孟昱起先十分惊讶,继而平静下来,道:“储位之争,事关皇位,为达目的,有些人自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以眼下局面看来,皇后虽然占了先机。但他日李将军归来,谁知局面又将如何变化?况且这事最终还取决于陛下的想法。不到那一日,一切都有转机。”
“倒是德妃,真的可怜。”宋扬灵不禁叹到:“愿意进入权力场中的人,胜者王败者寇,自是生死由天。可德妃,我看她是真想跳出这个是非圈,却偏偏,她为此送了命。”
“德妃想走不也是她的谋划么?她有过打算,自然就得承担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后果。这不是你我管得了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想着为德妃鸣不平而把自己搭进去。”
宋扬灵幽幽道:“我自是没有那样的侠肝义胆。”
孟昱从她话里仍是听出淡淡自责,摸了摸她的头,道:“世上不平之事太多,陛下管不过来,佛祖亦管不过来。惟心是标尺,实在过不去,只能力所能及地相帮三殿下便是。况且是非曲直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在此之前,惟有等待隐忍。”
这话倒是与宋扬灵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不是一个有太多善心和正义感的人。幼时便失去双亲,又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中长大。深知成王败寇,只论结果。因此她做人做事,不分对错好坏,只听从内心的声音。
“你放心,我自己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况且人微言轻,根本不够资格牵涉到皇后、贤妃的争斗之中。倒是有一事我觉得很是奇怪。”
“何事?”
“德妃死得蹊跷,连我都察觉不妥。陛下如何看不出有异?便是陛下对德妃再心怀愧疚,情深意重,明知当前情势下,赐德妃皇后名号会引起震荡,怎会依皇后所言而行?陛下,他绝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除非……”
“除非陛下心中已经偏向三殿下。多年来不立储君,是因为三殿下为次子,不够资格。若强行立他,势必引起朝堂不满。而此次德妃一死,既偿了他多年情债,又能趁势赋予三殿下名正言顺成为太子的身份。”
宋扬灵听孟昱所言正是她心中所想,生出知己相逢的欢喜,又接着道:“所以陛下就算知道德妃之死事出有因,也必然不会计较。因为唯有德妃死,才是解决整件事的最佳办法。”说到此,想起德妃灵前,皇后的泪如雨下,陛下的服丧举哀,只觉森然无比。恢弘而堂皇的宫廷里,再深厚的情意或者愧疚,终究让位于利益。
孟昱看她神情有异,似是异常灰心,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般知晓她心中所想,便道:“储位实在太过重要,否则陛下不会如此冷酷。贤妃对二殿下,德妃对三殿下,何尝不是舔犊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