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拉尔男爵是我国最有名望的银行家,帝国政府也十分依仗他的能力来筹款,处于他这种地位的人都是受人尊敬的,纵使有些同行恨他,这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他也是一个稳重的人,不会牵涉到什么纷争当中。他现在很有意为自己的女儿找一个身份尊贵的夫婿,而你正好也有些缺钱,应下这门婚事正好让你们各取所需,我看是挺好的啊!”热罗姆亲王加重了一下音量,“当然了,你犹豫也很正常,反正时间还早,你可以观察一下,唐格拉尔小姐我是见过的,长得真的相当不错——至于性格,嘿,有了这么多嫁妆,谁还在乎什么性格啊?你要是不喜欢她,大不了到时候把她当花瓶供起来,那么多钱,够你忍受这样一点点的不便了吧?”
“您说得确实有道理……”路易-波拿巴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也在沉吟当中。
“是很有道理啊,有道理到我自己都动心了。”亲王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总之你快点考虑吧,别磨蹭了,再磨蹭下去我都想给自己儿子找上这门婚事了!”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的叔叔。”路易-波拿巴也笑了起来,“我会尽快做出决定的。”
“这就好,这就好。”亲王似乎十分欣慰,然后做了一个手势,“好了,站着聊了这么久,我是有点累了。”
“我扶您去休息吧。”路易-波拿巴十分体贴地躬下身来,扶住了叔叔的肩膀。
“我还有一个告诫要给你,我的侄子。”正当路易-波拿巴贴近了叔叔的胸膛时,热罗姆亲王突然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
“在法兰西,母亲和儿子有争端太正常了,弗朗索瓦二世和他的母亲,路易十三和她的母亲,甚至路易十四和他的母亲,都有过争吵,幼年继位的君主,都会恨上那些早年摄政的母亲们,这太正常了。”亲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十分严肃,“正因为有这种纷争,所以我们能够有机会去为自己议价,为这个人或者那个人效劳,但是永远不要忘了,我的侄子,我们毕竟只是臣仆,而他们是母子,有些事情我们是插手不了的,也绝对不能插手,谁这么做谁就会遭殃。”
路易-波拿巴僵住了。
他没有想要自己的叔叔会在十几年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出这样的告诫。
以叔叔的性格来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这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这到底是在暗示什么呢?值得仔细斟酌。
“我会把您的告诫牢记在心里的。”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管对叔叔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毕竟这也是个在朝廷里面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他的人生经验,还真的可以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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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内波拿巴家族叔侄两个人的交锋,夏尔当然是听不到的。
在摆脱了路易-波拿巴之后,他马不停蹄,直接向皇宫角落边的文库走了过去。
这里是专门负责保管皇家档案的地方。
已经获得了许可的夏尔,在卫兵的注视之下走入到了这幢不起眼的建筑物当中。
里面很宽阔,但是被各处矗立着的书架给占满了,所能够留出的空间很小,犹如是一座图书馆一样——除了里面根本没有读者以外。
当然,这些书架里面的文件,大部分只是皇宫采购物品的账单、人事调动的文书等等鸡毛蒜皮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多。
但是这极少量的有价值的文件,就是珍贵的历史遗物了。
大量两代皇帝本人的书信、各处总督的秘密报告、军事调动的副本都被收藏到了这里,一位历史学家在这座宝库里面可以得到很多宝物,足以让他写出无数本专著来。
而夏尔今天也正是来这里寻找宝物的人。
虽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许可,但是他仍旧没有在这里自由行动和借阅的权利。
他只能在旁边的阅览室里面等着,而工作人员们则去专门给他去找他想要借阅的文件。
这里面的文件都分门别类地被收藏着,大部分几乎永远没有得见天日的时候,而夏尔所想要找的,就是诺瓦蒂埃侯爵在1814年到1815年间同厄尔巴岛往来的所有文书。
在那个时候,皇帝被迫退位,而诺瓦蒂埃侯爵则在巴黎附近潜伏,他一直都在到处串联活动,吸收仍旧忠于皇帝的人,为皇帝早日回国复辟铺路。
这段时间,听爷爷的描述,是腥风血雨的,诺瓦蒂埃侯爵不仅仅是在对付那些波旁王朝的支持者,还要对付那些叛徒,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这些文件本来被收藏在厄尔巴岛,后来复辟成功之后就被皇帝带回到了枫丹白露收藏,换言之,血腥的秘密就藏在这座貌不惊人的档案室里面。
管理人果然很专业,夏尔没有等多久,他就拿着一大摞的文书走了过来。
夏尔在道谢之后,接过了这些文书,然后犹如是一个历史学的研究生一样仔细阅读了起来,开始沉浸到那些沉重而又引人入胜的秘密当中。
他一封封地读着书信,不得不说,诺瓦蒂埃侯爵的字迹相当不错,笔锋浑厚,气势不凡。
当然更加令人敬佩的是,他在书信里面以大无畏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所处的恶劣环境,并且一直都在努力完成自己的职责,他还在书信里面屡屡鼓励皇帝陛下,希望他不要丧失信心。
仅仅看着这些信件,夏尔就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两代皇帝都对诺瓦蒂埃侯爵这么看重,即使瘫痪在床还是蒙受着恩宠,没有被遗忘。
夏尔努力在这一封封书信当中寻找着有价值的信息,而有一封信很快就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准确来说,这是一封带着附件的信,信本身是在说,诺瓦蒂埃侯爵顺利召开了一次拿破仑皇帝支持者们的会议,这些人已经谈好了细节,随时准备接应皇帝陛下登陆法国。
而信中的附件里面,则是在说这次会议当中,他发现了一位叛徒,并且已经在当天夜里直接处决。
“署名证人炮兵中校路易士·杰克·波尔贝、陆军准将艾蒂安·杜香比及森林水利部长克劳特·李卡波声明:二月四日,接到厄尔巴岛送来的一封函件,向拿破仑党俱乐部推荐弗莱文·奎斯奈尔将军,略谓自一八○四年到一八一四年间,将军始终在圣上麾下服务,路易十八最近虽封他为男爵,并赐以伊皮奈采邑一处,成为了弗莱文-德-伊皮奈男爵。但即使如此,据说他仍旧对拿破仑皇朝忠心不二。因此有了一张条子送给了这位将军,邀他出席第二天(五日)的会议……
……………………
主席将剑插进他的手杖,转身走下石级;一道血迹顺着他的脚步滴到白雪上。他刚走上石级顶,忽然听到河水里发出一阵沉重的浅水声,那是扔将军的尸体所发出来的声音,证人们验实他确已死亡,就把他抛入河中。所以,将军是在一场高尚的决斗中被杀死而不是被冷箭所暗杀。为证明这一点,我们签署这宗文件,以明真相,深恐将来传闻失实,这幕可怕的场面里的参与者可能会被诬蔑为蓄意谋杀或者别的不名誉的行为。
波尔贝,杜香比,李卡波”
原文在原著里面,就不全部复制了,大致剧情就是侯爵召开会议,而已经叛变了的伊皮奈男爵混了进来,但是他在会上被揪了出来,又不愿意保密,所以诺瓦蒂埃侯爵就直接要求和他决斗,并且将其击杀,其他见证人则一起签名,表明男爵是一对一单挑被杀的,不是死于偷袭或者其他不名誉的死法。】
许久之后,夏尔读完了这个故事。
他对伊皮奈男爵的遭遇并无任何同情,毕竟大家各为其主,死了只能怪运气不好。
真正让他有些思量的,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伊皮奈……伊皮奈……
弗朗茨-德-伊皮奈!
在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之后,如同是电光石火一样,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夏洛特跟他提过这个名字。
出于安全考虑,同时也是出于不想让夏尔牵涉太深的考虑,夏洛特极少跟他说自己“业务”上的事情,口风很紧。
只有有一次,因为她的偶然疏忽,她漏了一点口风,说在他们保王党的组织里面,有一个特别能干的年轻人,名字叫做弗朗茨-德-伊皮奈,是伊皮奈男爵的继承者。(当然这只是保王党的单方面说法,自从帝国复辟之后,因为将军的叛逆行径,皇帝已经取消了这个爵位。)
想想这也很正常吧,伊皮奈男爵既然已经效忠了路易十八和波旁王族,那么他的儿子继续为王族效力也实在正常。
而且,他现在貌似也潜伏在这个国家境内,随时等待着对帝国进行致命的攻击。
唯一一点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死在谁的手上——当然这不影响他对帝国的仇恨。
夏尔苦笑了。
也就是说,他没有找到有关于基督山伯爵的线索,倒是居然查到夏洛特头上去了?
这倒也算是个收获吧,虽然他暂时也不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