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1831年卡洛-费利切国王去世,他才继位。
这位国王,思想开明,雄心勃勃,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国家成为意大利的主宰,所以他和控制了北意大利的奥地利、以及控制了罗马的教会关系都很差。
撒丁的国力弱小,在这种情况下,向法兰西寻求帮助自然也就很正常了。
“做大事的人只能顺应时势,如果时势允许,那么看上去再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发生。”也许是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伯爵马上就回答了陛下的问题,“以目前的时势来看,我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哦?”
“陛下,以我的揣度来看,对您来说,撒丁人和教皇,本质上都是一回事,都是您的棋子而已,您希望他们的对抗,但是又希望这种对抗不至于超出应有的限度,对吗?”伯爵突然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陛下。“如果我说错了,请您指正,我认为如果您希望我去做什么,那我就需要知道其中的用意。”
伯爵如此的单刀直入,让皇帝又有些错愕。
他的皇帝,可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去这么跟他说话。
不过他并不愤怒,甚至感到有些新奇有趣。
“是啊,我们需要坦诚,所以我跟您承认吧,我回信给国王了,告诉他我支持他,但是我同样也告诉了教皇,我支持教会,所以我需要以某种方式,把这两个立场统一起来。”皇帝以罕见的坦诚回答了这位伯爵,“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将撒丁变成一个唯法兰西是从的附庸国——以和平的手段。是的,和平的手段,这是底线。我和我的父亲都认为,为了法兰西的安全,让周边的小国对它唯命是从是最重要的,然而……”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皇帝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颓然,“在过去的几十年,法兰西已经给欧洲带来了太重的阴影了,现在如果贸然以激烈手段去颠覆去改变和约的话,为时尚早,我们不能再次引起欧洲的围攻了。这些年里面我们一直都在试探性地往前走,往前走,但是在最后还是有一堵墙是不能过去的。”
“那堵墙是阿尔卑斯山和山后面的那个国家,对吗?”伯爵突然问。“我注意到了,您提到了三方,却只希望两方和好,奥地利人被您排除在外了。”
皇帝抬起头来,然后突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您简直比那些职业外交官还精湛!伯爵,您不当官真是太可惜了。”
“上帝没有赐予我这样的机会。”伯爵低沉地回答。
“太可惜了。”皇帝陛下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情况就是这样——对我们来说,在欧洲之外行动,比在欧洲之内行动要好,所以我们开拓非洲殖民地;在欧洲不让人注意的角落里面行动,比在引人注目的地方行动要好,所以我们从撒丁入手。”
皇帝陛下不紧不慢地看着窗外,从容和自信溢于言表,“撒丁人因为自己的野心,会有足够的热情做我的棋子的,问题是我不能真的允许他们和教会决裂,然后抢占罗马的土地,那是灾难。”
“您的考虑和顾虑,我都已经了解了。”伯爵弯下腰来,“那么,就我的理解,您是希望这两边都极度虚弱,以至于不得不服从您的话,对吧。”
“对的!就是如此。”陛下又挥动了一下手杖,“而您,如果愿意的话,就可以成为这个计划的一个执行者。”
“我无比愿意。”伯爵几乎没有做出任何考虑,马上就脱口回答了,“而且我也有自信,自己有能力做这件工作。”
“教会目前还桀骜不驯,他们自以为自己还有奥地利做靠山,但是他们想错了,法兰西才会是他们的靠山,奥地利人不足以依靠。”皇帝陛下白皙斯文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了笑容。“他们会发现的,法兰西人才是天主最可靠的卫士。”
他当然不会告诉伯爵,他已经暗中怂恿了撒丁对奥地利开战,抢夺领地,他宣称要给他们军事援助,给他们外交保护,如果顺利的话,战争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
对法兰西来说这有两个好处:
1,毫无疑问撒丁会输,虽然撒丁人对自己充满自信,但是法国军队的观察员们早就将这些意大利人的战斗力报告给了帝国政府。那么撒丁在输了之后就会虚弱,更加依赖法兰西。
2,奥地利人虽然会赢,但是他们也会阵脚大乱,一下子无暇他顾——奥地利军队的情况法国人也很了解。
而这时候,法兰西就可以从容插手了,它会让奥地利人体面收手,保住撒丁王国,然后接纳这个附庸。
但是对皇帝陛下来说这还不够。
“这种情况下……在不久的将来,如果在罗马有那么一场革命,或者暴乱,冲击到教会的统治,威胁到教皇的安全,甚至让教会不得不逃离罗马……”皇帝陛下有意拉长了音调,然后注视着伯爵的反应,“那对法兰西来说,她就有援助教会的义不容辞的责任。”
听到了皇帝陛下的打算之后,伯爵稍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得到的信息。
“所以,我就是让罗马发生那场暴乱的人,对吗?”许久之后,他问。
“我听说您在罗马势力很大,盗匪,官差,军人,您都交游广阔,有那么一群人愿意为您出生入死。”皇帝没有正面回答,“伯爵,告诉我,您会让我失望吗?”
“我认为,不会。我做得到,而且我想,如果有谁能够不露痕迹地在罗马掀起这么庞大的动乱的话,那么那个人只能是我了……”伯爵陡然站直了腰,以坚定的目光看着陛下,“陛下,请依靠我吧!”
叮咚,叮咚,叮咚,手杖轻轻敲击地毯的声音有节奏地想起。
虽然皇帝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但是想来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我话说在前头,今天跟您说过的一切话,都不会有任何记录,我没有见过您,谁也没办法因为您而指控我。”皇帝陛下用手杖点了一下伯爵脚尖前的地毯,“您得自己制定计划,承担风险,靠自己闯过惊涛骇浪……如果您的人闯不过去,不幸阵亡,或者被送上断头台的话,那么我们没有悼词,没有抚恤,什么都没有。而如果您闯过去的话,我跟您保证,您可以在我这里得到绝非一般的奖赏,甚至也许我可以让您成为某个地方的大公或者总督,伯爵先生,您还有最后的机会来拒绝。”
“我不会拒绝的,既然我来到了法兰西,那就代表我做出了决定,像我这样的人,做出决定就从无更改,无论前面有什么惊涛骇浪。”伯爵以炽烈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皇帝,“不过,我不需要什么大公或者国土,陛下,我请求您到时候给我另外的奖赏。”
“什么奖赏?”皇帝陛下直接问。
“请允许我到时候再告诉您。”伯爵收回了自己的实现,回复了惯常的冷静,“但是我可以向您承诺,我索取的奖赏,将是您负担得起的代价。”
“哦?那我倒是有些期待了。”皇帝陛下哑然失笑,“好吧,伯爵,那您就开始您的工作吧,我们的时间还宽裕,您可以从容布置。”
接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听说您要在巴黎住上一段时间?”
“是的,陛下,您拥有全世界最为摧残的明珠,而我想要驻足其间,好好欣赏欣赏。”伯爵回答。
“没关系,您是我的贵客,巴黎的大门自然会向您敞开。”皇帝陛下对伯爵的回答并不意外,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应该喜欢那里,“不用担心进不去那些沙龙和宴会,宫廷是您的介绍人。”
“我觉得最好还是让我自己来为好,陛下。”伯爵又一次反驳了皇帝的话,“我这样的人,不能和您的宫廷扯上关系。”
“这倒也对。”
其实皇帝只是随口说说客套一下而已,看到伯爵如此知趣,皇帝陛下更加放心了。
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皇帝陛下走到了窗台边,看向远方的天空。
太阳已经落山了,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得通红,如同鲜血洒满到了苍穹。
红得热切,红得深邃,红得有些伤感。
啊,又有一天,一去不复返了。
一瞬间,皇帝走了,那个诗人又回来了。
他不想谈下去了。
“那么,再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