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听到这个词,夏尔竟然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才给弄明白,她这到底是指谁。
恐怕就是指路易十六的那个从大革命当中勉强逃得性命的大女儿吧,波旁王族本支现存的最后两个人之一。
也许也可以说是夏洛特最为尊敬的人之一?
在1830年的七月的革命推翻了复辟王朝的统治之后,被放逐出法国的她,现在确实居住在奥地利。
可是,在20年的隐居当中,世人大多数已经将她给遗忘了,就连夏尔也不例外——恐怕也只有夏洛特这种人才会对她念念不忘吧。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夏尔心里渐渐地有些不安起来。
出于一个波拿巴家族的宠臣的立场,他不能够表现得对前朝的王族有什么念念不忘的情绪,他的妻子也应该是这样,否则,就不免有被主上嫌忌的风险。
“啊,夏洛特,别想什么长公主了,我对奥地利人的好感没有一星半点就来自于她的,我甚至都没有想过她的存在。”带着一种倦怠的心情,夏尔随口回答,“奥地利人也没有一个提到过她,哪怕只为试探我也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因为她已经过时了,就像她的整个家族一样。我们能做的只是带着尊敬然后遗忘它,就像遗忘掉那个已逝的王朝一样。”
“那个逝去的王朝封了我们的先祖当公爵,还让我们的先祖历代都充任了高官显宦……”夏洛特没好气地接口了,“哪怕不提什么回报,至少你也应该对他们尊敬一点,别以为你们现在得势就一切万事大吉了!1815年波旁复辟了一次,难道以后就不行吗?照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吧……别到时候又得学着前辈那样灰溜溜地跑出国!”
“什么你们你们的?现在是我们!”夏尔略带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难道到现在你还没有转过弯来吗?夏洛特,我们已经是绑在一起的了!”
“哼。”夏洛特冷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眼见气氛有些变得僵硬。夏尔只好勉强挤出了笑容,侧过身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夏洛特的脸颊。“好了。夏洛特,我们别再为这种事情吵了,有什么意义呢?事到如今,再提什么波旁未免有些过于可笑了——哪怕知道的东西不如我多的人,也明白波旁已经完蛋了,谁也不关心他们,谁也不怀恋他们……是的,他们的政治生命已经完蛋了。整个皇朝都被封到了泥尘之下。”
一想到这里,夏尔的神情不禁变得严肃了起来,“所以,你不值得再为他们伤神了,远远地看着他们消亡就好——如果你愿意保持敬意地看着,那就保持敬意吧,但是什么也别为他们做,因为他们不值得。难道在你的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实际上以及死了的人物重要?”
“这不是什么重要不重要的问题,我并没有想强迫你做什么。”被丈夫抚摸了脸颊之后,夏洛特也不由得软化了态度,“我只是在说我对奥地利人的看法而已。谁知道惹出你这么多话来!”
眼见一次夫妇之间的吵架终于被从萌芽当中消弭,夏尔心里也松了口气。
看来,完全改造夏洛特的想法,让她彻底抛弃掉对旧王朝的那种近乎于迷恋的好感,是不大可能的了。
不过,也没有必要吧?夏尔心想。
“夏洛特,你有你的观点,这是你的权利,我是无权干涉的……”夏尔有意让自己的语气展示得更加轻柔。“但是,我请你只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畅所欲言。而不要将你的政治观点过于外露,因为别人不会只将你的观点当成个人观点。而会当成是我的——这对我来说十分危险,因为我不能一下子效忠波拿巴,一下子又表现得和波旁勾勾搭搭,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好了,我知道的!”夏洛特皱了皱眉头,推开了夏尔抚摸自己的手,“别老说这种事情了,我不会给你在那个科西嘉主子面前添麻烦的,这种心里话我对谁也不会讲!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那种家伙那么忠心耿耿?难道他配得上吗?”
“这不是他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夏尔叹了口气。
某种意义上,夏洛特其实是深爱着自己,所以十分不愿意看到自己屈居于——依照她的世界观看来——土佬路易-波拿巴的麾下,恐怕在她的心里,自己就像先祖那样,成为波旁国王的一位权臣,才是最配得上自己的道路吧。
虽然世界观有错误,但是这种爱倒是没什么可质疑的。
“别这么说,夏洛特,我又不是叫你噤声,只是让你稍微谨言慎行一点而已,只要别真的闹出大乱子来,那么就不会有什么损害。”夏尔笑了笑,再度抱住了夏洛特,“既然我们结了婚,那么我有义务承担你惹出来的事,不是吗?”
眼见夏尔如此说,夏洛特终于消了气。“你这才像点话……”
新婚夫妇短暂的分歧终于被消弭,夏尔也松了口气。
“如果……我真的按你的话,‘得学着前辈那样灰溜溜地跑出国’的话,你会怎么样呢?夏洛特?”片刻之后,夏尔突然问夏洛特。
“还能怎么办呢?我陪着你跑出去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夏洛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我的丈夫呀,难道我还能不陪在你身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夏尔颇为感动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