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轩辕夜脸侧向一旁，黑发垂落，有一丝挡住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然而此时，也没有人敢去看他的神色。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惊住，谁都没想到，凤长悦会忽然出手，这样直接而干脆的给了轩辕夜一巴掌。
泽尔脸色一沉，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上前，但是尚未动作，却是被牧冷之拉住。
他看过去，牧冷之轻轻摇摇头，示意他此时不要随意动作。
泽尔满心愤懑，但看牧冷之这样，便也只好忍住，毕竟这事情，此时任何人开口都不合适。
这一巴掌，和之前的那一刀不同。
那时候，他们尚且可以劝慰自己说凤长悦是被控制了，才会送出那一刀，可是现在，却是明明白白，她自己直接出手，没有任何人控制她。
所有人都看着凤长悦。
她什么时候，竟是变得这样陌生？
凤琛眉头深深皱起，纵然他无比疼爱这个女儿，但是看到她这样子，他心中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他看的出来，他们两人以前的感情有多么深刻，而越是刻骨铭心，现在就越是痛苦不堪。
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就那样幸福下去，不必遭受如同他和筠儿一般的分离，但是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的问题，竟是更为严重——
她居然说，不爱了。
凤琛深知这句话，对轩辕夜的打击有多大。
当初他为了和千筠在一起，两人都付出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中间无数次遭遇生死劫难，甚至最后依然分别十多年，她被困死牢，生死不知，他流亡八荒之地，徘徊生死。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终于再次相见。
然而好歹，他们之间有悦儿，有过一段虽然不长，但是足以让他们此生无憾的平凡但幸福的日子。
后来无数次生死徘徊，他都是靠着这些记忆，翻来覆去的想，才能艰难撑过去。
可是悦儿他们，却是比他们还不如。
他们甚至连大婚，都未曾牵到彼此的手，一切就已经面目全非。
而此时，这一声“不爱”，这一巴掌，凤琛甚至对轩辕夜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外界的磨难不会让两人之间的感情变淡，反而会加深感情，让他们之间变得更加坚定，但是，如果是两人之间的矛盾，则会逐渐腐蚀心中的爱意。
凤琛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轩辕夜是何等骄傲的男人，如今悦儿说不爱就不爱了，连他们这些周围人都无法理解或者忍受，更遑论他？
蒂亚怔怔，眼圈通红。
卡西尔心中怒意翻卷，若非是顾忌着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他肯定已经上去，拽着轩辕夜的领子，让他清醒过来！
虽然不知道凤长悦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但是看到自己的兄弟变成这样，他心底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而且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凤长悦的错！
他干脆撇开眼，眼不见为净！
他心里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无比清楚他们两人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希望两人闹成如今的局面！
可是另一方面，轩辕夜是他最为看重的兄弟，从一开始到现在，他知道轩辕夜为了这份感情付出多少，所以这个时候，就越发的为他感到不值！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他到底将自己置于何地！？
千筠软软的靠在凤琛的怀中，见此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红着眼睛看向了轩辕夜。
“他是…。”
凤琛神色复杂，若是他们两人好好的，他们一家团聚，不知多开心。
但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轩辕夜。
“这位是…永恒之城的城主…。”
轩辕夜忽然抬头，看向千筠的方向，虽然声调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依然可以听出一丝对于长辈的恭敬。
“我是悦儿的夫君，轩辕夜。”
他的容颜清冷，如同浮冰碎雪，然而凤眸幽深，却带着执拗之色。
云天痕一声轻笑。
这几年，他也隐约听过轩辕夜的名号，尤其是知道凤长悦的身份之后，了解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心中对他一直抱着几分怜悯，但是现在，却是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太知趣。
他一心如此，最后不过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罢了。
千筠心中已经猜到，但是此时听到轩辕夜这样说，心中依然忍不住一酸。
他这个时候，依然愿意这样称呼自己，显然是不肯放弃悦儿。
这份深情，就算是她，也能看的出来。
悦儿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她却依然和在面对她的时候一样，毫无波动，似乎根本不在意。
凤琛听得也是心中一沉，觉得还是对不住轩辕夜。
他们之间，只怕是真的没有什么可能了。
轩辕夜道：“我和悦儿之间有一些误会，等我们都说清楚就好。”
他神色平淡，看向凤长悦，眼底竟是真的没有被打的怒意，只是凤眸深深，看不清里面狠狠压制的狂风骤雨！
凤长悦微微眯起眼睛：“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我没有耐心，也没有兴趣应付你。”
轩辕夜看着她的眼睛。
一如记忆中的清幽湛黑，像是上好的黑色玉石，泛着动人的光泽。
以往每一次，他都会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像是她眼中只有他一人。
所以他极为喜欢专注的看着她的眉眼，只是想想，便觉欣悦。
然而此时，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一派漠然。
他忽然后退一步，淡淡一笑。
“若是你坚持，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说完，不顾众人骤然睁大的眼睛，却又道：
“但是，选择离开，是你的选择，而选择记住，是我的决定。”
他的嗓音带着一贯的清冷，脊背挺直，一身黑色锦袍越发衬得他眉眼清贵。
仿佛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杀伐果决的永恒之城城主。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关于我对你的心思，你也无权置喙。”
凤长悦眉间微蹙，随即舒展。
“随你。”
轩辕夜一笑，却是有些冷。
随即，转身。
“所有人——撤回。”
泽尔瞠目结舌，说话都有些结巴：“君君上…我我们难道…难道就这样…。离离开？”
是啊，难道就这样离开？
双方对峙，还没有开打，居然就要走了？
而且是在君上被打了一巴掌的时候？
“君上！咱们不怕！您若是想要将王妃抢回来，咱们必定誓死相随！咱们不怕他们！”
后面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声，话语中无比愤怒。
这一声，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一般，骤然让原本死寂的人群变得喧嚣起来！
“是啊君上！大不了咱们和他们拼了！”
“咱们永恒之城的人向来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您只要一声令下，咱们肯定将王妃抢回来！”
“君上！您说句话啊！”
平素轩辕夜威压甚重，他们从来不敢这样，但是此时情况却是特殊，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了，这事情怎么能变成这样子！？
黑刹的人和永恒之城之中的其他人不同，他们都是曾经见识过凤长悦的，也知道她曾经为了君上，曾经做过多少努力。
想来想去，他们都相信，她绝对不是故意这样的！
肯定是有什么苦衷！
那云天痕名声极大，听闻实力仅次于灵帝，肯定是王妃迫于压力，才会这样的！
他们生来就是为君上而活的，这个时候，便是他们出力的时候！
周围的喧嚣声越发的大，像是沸腾了一般。
牧冷之眉头一皱，示意众人安静，但是林远不在，他这三年不在城中，黑刹的人虽然依旧敬重他，但是到底不是顶头上司，此时根本不管不顾。
场面越发的混乱起来！
“任何人再停留在这里，便永远不用回永恒之城了！”
他清淡一声，却是立刻让这吵闹的声音安静下来。
就连原本也打算说上两句的卡西尔等人，同时怔住，为他身上的那股气势所摄，咽下了喉间的话。
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开始后退。
羽千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凤长悦转身离开。
轩辕夜眸色深深。
羽千宴目色淡漠，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转身一同离开。
那结界再度恢复，一切都被阻隔在外。
直到那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眼中，轩辕夜才转身。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
卡西尔忍了许久，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立刻冲了过去，狠狠皱眉。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或许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两人分开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按照他对轩辕夜的了解，他心中深爱凤长悦，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算了？
轩辕夜不语，径自朝前。
泽尔等人在不远处跟着，看到卡西尔冲了上去，心中都暗暗祈祷他能劝动轩辕夜。
“若是卡西尔少爷能劝动君上就好了，为那个女人，真的不值得。”
泽尔神色复杂，半晌，才终于低声喃喃一句。
他其实原本是十分欣赏凤长悦的，和其他人不同，他是最经常跟随在君上身边的，从遇到凤长悦开始到现在，他知道君上对凤长悦的感情有多深。
而凤长悦以前做的那些，也一直让他十分感慨，这个女子，是配得上君上的这份心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成了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