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番外(1 / 2)

“爱华……”

“爱华……”

被说偏心、被人这样说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在临走那一瞬,她没找眼前的夏爱国,没去拉扯她偏心了半生的小孙女夏天,而是忽然伸出了枯草般的手抓着空气。

她想伸手再摸一摸,摸一摸那个现在急的满头是汗、头发也被岁月染了半边青丝、正在火车的厕所里放声大哭的大儿子。

夏大伯两脚分开站在厕所的蹲位上,他没想上厕所,他就以这样的站姿对着那小小的空间哭的肩膀抖动:

“娘,再等等爱华,爱华不孝!爱华这个当老大的不合格!爱华知道你喜欢在村里呆着,那里都是你能聊的来的熟人,可爱华却没养你老!”

夏爱国悲呛的声音在老太太的耳边响起,他抱着母亲的头,握住老太太那只费力抓着空气的手:

“娘,我大哥马上就要到了!还有琴子和铁柱!您再等等,就等一会儿!”

叶伯煊扶着夏老头,顾不上上前,他得专心的观察着夏老头的情况:“爷爷,爷爷?”他还得用着余光看一眼哭倒在苏美丽怀里的夏天。

……

老太太想答应大家,她真的想答应。

老太太不放心啊!

老儿子、老闺女都过的好,只有她大儿子老了老了一个人。谁给做饭?谁能在他病了时相扶相持递个药片?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都说十个手指还分个长短,可在一位母亲心中,她只偏心那个相对过的不好的,哪个阶段谁过的差、她就偏向哪个。

可最终……人啊,都有这一天。

老太太仍然没有等到夏爱华,没有亲口嘱咐上她大儿子几句话。

握拳哭着来到人间,挨饿啊,挣钱啊,较劲啊。拉拔儿女啊,撒手离开时才算真的放下,放下那些所谓的一切。

夏家的大门被人撞开,风尘仆仆的三个人齐声痛哭喊道:“娘!”

声音回荡在小院儿的上空。

……

在叶伯煊刚被提为少将的那一年。叶家、一门三将,为新中国,三代人以帅才身份峥嵘沙场,叶老爷子毫无遗憾、含笑离开了这个世间。

转年,就像宋外公抱着小时候的叶伯煊一样的场景。宋外公在叶伯煊的怀里,面容平静,他撒开了曾外孙叶莘的手。

他留给叶伯煊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去找你外婆、找你舅舅了,别想我。”

为了能在父母身边多尽孝,同年,叶伯煊拒绝了去异地军区当首长,在叶志清不赞同的眼神中,他选择留在了京都军区。

而如今在夏天三十而立的这一年,夏家也送走了老太太。

人这一辈子啊,给外人看的都是美好。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评价“你看谁家那谁”……为了这个目标,背后的心酸努力随着年龄的增长,三缄其口、忘记诉说。

那向外人展示成功与否的公开场面,似乎就是新生儿降生、儿女婚礼,以及老人去世了。

夏家的老太太去世时,谁最借力,当属叶伯煊。

彼时夏老板夏爱国虽然有些钱了,但人脉不成;

彼时夏天虽然升为处长,但在根基甚深的叶家面前还不足够看。

而叶家在其中做了很多。

叶志清对老太太鞠躬后,指挥着他的参谋帮忙跑前跑后的安排。无论是灵车,还是现场的布置。

宋雅萍也始终陪着苏美丽,随身带着医务急救品,以备不时之需。

家属答礼时。放眼望去有很多军衔很高的绿军装,很多人走上前来和叶伯煊握手,留下一句:“请节哀顺变。”

这一次,叶伯煊什么事情都想在前、做在前,他以孙女婿的身份,在夏家人都沉浸在悲伤中。一个人支撑起了一切。

——

九十年代初期……

独特的雕刻技术刻画着家具的线条,清晰且富有生机。

桃木色的家具、中式古典装修的风格,这个看起来厚重素雅的房间,是夏爱国让老师傅们亲自给夏老头打造的房间。

以夏老头的性格,他该找一些谈得来的老头们来家里,显摆显摆,让大家参观参观。

可现在的夏老头啊,不爱出屋了,自从老太太走了,他变的慢慢少言寡语。

在这样的房间中,有一面镜子挂在了墙壁上,看起来格格不入,又显得那么突兀。

夏天推开夏老头的房门,走进来时正好看到夏老头又拿着毛巾擦拭着那面镜子、那面上面写着半镜子人名的礼品。

“爷爷,这镜子还是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咱夏家那些远方亲戚凑钱买的礼物吧?”

夏老头笑了笑,用着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嗯,你还记得。我管伯煊要来的,他说没扔……你们没给扔喽,挺好!”

说完,夏老头擦完镜子后又重新挂在了墙上,布满老年斑的大手一张一张捡起散落在柜子上的照片,再给分散的别在镜子上。

那些照片里,夏家的所有人每人一张,夏天拿起她当初还是新兵期穿着军装的照片看了看,她听着夏老头那感慨万千的话语。

“咱夏家的祖祖辈辈没啥好东西留给你们。可我觉得我还行。

在那个挨饿的年代是村长,那代表着你爹他们、任何一个都饿不死。

在你结婚的时候,那些亲戚们坐着驴车牛车还有腿着爬山来参加的,我人缘也行。

看见这面镜子,我也能寻思寻思年轻时候的事儿,要不然啊,快忘了。”

夏老头说完看向老太太的照片:“俺们不白活,你奶奶老了老了、那么大岁数了戴上了四金,连金手镯都能挂在胳膊上。”

……

这就是现在的夏老头,他已经到了想起哪就说哪的年龄,清醒时就回答几句,时不常的陷进自己的思维中。

夏天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哽咽:

“爷爷,您想回趟东北吗?咱们还把那些亲戚再凑在一起聚聚,您和梨树村的那些爷爷们再下下棋,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再抽着烟袋锅子和他们说说国家形势。”

“你们都忙。算了。”

夏天上前一步拽住夏老头的胳膊,她认真的看向那双浑浊的双眼:

“为什么要算了?我们没有忙完的那一天,可我任何时候都能停下脚步陪您!

爷爷,孙女陪您一起回趟梨树村。看看我大伯的养殖场,看看我那两个侄子,瞧一瞧我小姑夫赵县长的派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