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白雪自昨晚起到现在还未停。书院所在的小镇景色变得极美。白雪满地。小镇中的屋舍、院落、道路从小山中看下去全部都如裹上银装。鸡犬相闻。
更远处的西山山脉,更是半苍灰,半银白之色。更增天地间的苍茫、幽寂感。
二十米高的小山中,小亭里铺设着案几、果盘。四人分席而坐。小亭的铜柱中炭火正旺,热浪蒸腾。
四人俱是文士装束,年龄从中年到老年不一。其中一名中年人道:“栗夫兄,你这里景致真是好啊!年年来此,年年难忘。令人禁不住有诗意汹涌。诸位可有佳作?”
唐宽是成化二年的进士,乃是大儒薛瑄的弟子。时年六十二岁,白头银发,穿着宽大的灰袍,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老年儒生的装束。直言道:“我等都不擅长诗文,匠气十足。阳州先生就不要逼我等献丑。”
几人纷纷抚掌大笑,各自很豁达的模样。
前工部主事、文学报主编、和唐宽同年进士的余籍余夫子饮一杯温热的黄酒,道:“诸位,雪景美丽,却是将世间的污泥都给遮盖住。这就像此时的大明。皇明煌煌天威,震慑四方。但却掩盖住大明内部的问题啊。”
阳州先生四十来岁,姿容甚伟。国字脸,剑眉星目,固然是已经是中年人,但依旧很帅气。他是国朝有名的书法大家,京中名士。曾授业于薛瑄的弟子张鼎。身具举人功名。
阳州先生一拂衣袖,道:“余前辈何必说的如此隐晦?新秦伯张昭于国有大功。但正因为其有大功,对大明的破坏更甚于他人。此人乃国贼也!”
这句话算是开门见山,掀起此番小聚议论的高-潮。
为何理学中的河东派要盯着张昭,以至于现在其门人弟子更是骂出“国贼”的口号?
仅仅只是因为张昭在军中教授了一首歌曲中有“岂让儒冠误此生”吗?
仅仅只是因为张昭大兴学校,教授自然、地理知识,提倡数学,动摇儒学根基吗?
仅仅只是因为张昭不断的破坏儒生眼中的小农社会,对外行霸道吗?
持有以上观点的人都还处在看热闹的状态,根本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真正的原因是:河东派有一个弟子,名叫刘健!
张昭和李东阳合作把刘首辅弄回老家去,河东派的人不恨他入骨才怪呢?
要知道正儿八经的,河东派在《文学报》上不断的骂张昭,张昭基本都没有还口的。他就是提倡全民学习数学而已。这种情况下,河东派想要把张昭打到儒学的对立面去,那还是有难度的。
江南那边的士林谁听你的?
张昭的老丈人王承裕所在的关学肯定是不会指责张昭的。
所以,目前而言对张昭“新学”的批判,仅存在于儒学这个层面。而且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合力。
而河东派为何不搞李东阳?这就很尴尬!李阁老执天下文坛之牛耳,门生故吏众多。真斗起来,谁弄死谁那真不一定。而且李阁老学的是理学。
…
…
众人一条条数落着张昭的过错,用词刻薄。
酒至酣处。阳州先生借着酒意,举杯道:“张昭可谓我河东派的罪人。若刘老首辅在位,我等学说推广可多出多少便利?听闻张昭的妻妾甚美。哼,待他此次回京入狱,在下定要前往教坊司一一御之,以解心头之恨。”
唐宽、余夫子三名有德之士各自发笑,并未指责阳州先生。
雪花飘飞,继续遮掩着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