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中远远望着童贯的仪仗,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此时童贯为众人簇拥,顾盼自雄,看到王安中似有话说,便扬声道:“王履道,你今日可有事?”
在上回北伐失利之后,大宋稍稍调整了童贯的属官,王安中以王黼所举,得以入燕,成为所谓燕山府路宣抚使,准备在战事结束后负责整个燕京地区的军政事宜。但如今大半燕京尚在金人手中,又有童贯在侧,他根本无事可做。
今日有所不同。
“童枢密,我这有封信。”王安中又犹豫了会,终于还是将袖子里被捂热了的一封信交了过去。
童贯初时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后方哪位权贵来为子侄求功邀赏,但一看内容,他神色大变:“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心中犹豫,不知是否当受之。”
“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自然受之,他手中有兵甲五万,若能来投,何虞抽兵西援后燕京空虚?”
童贯噗的一声冷笑,这些文官就是如此,前怕狼后怕虎,明明心里想的不行,口里却还要喊着不要不要。
“那依枢密之意,我就回信与他?”
“郭药师,郭药师!”童贯先未答复,而是开口喊道。
郭药师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大帅可是有吩咐?”
“张觉你认得么?”童贯问道。
郭药师当然认识张觉,同样身为前辽国的汉将,他投了宋,而张觉却投了金,如今正在斡离不帐下效力,手中拥汉辽兵五万。
再一联想方才童贯所言,郭药师心怦怦直跳:莫非张觉有意降宋?
果然,就听得童贯道:“此人有意投我大宋,你与王宣抚一起接应!”
郭药师正要应下,却听得有人惊呼不可。
他望了过去,说话之人乃是赵良嗣。
当初郭药师等降宋,赵良嗣功不可没,因此他一开口,便是童贯也凝神问:“有何不可?”
“此事必会激怒金人,若金人以此为借口,发兵攻我,如之奈何?”
众人都是哂笑,童贯也不禁嘴角上弯:“当初说动药师等,汝可无此顾虑啊!”
“药师等弃辽奔宋,与金无干,可张觉既是已投金,我们再纳之,便是招亡纳叛,岂可一概而论!”赵良嗣真急了,他上前两步:“诸位,昔者女真叛辽伐之,借口就是辽主收容其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可不查啊!”
“放心,辽是辽,大宋是大宋,他们敢攻辽,却不敢攻宋。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童贯不悦地道。
赵良嗣还要再说,却被郭药师揽住推远了。他抬眼看着郭药师:“方才你为何不劝枢密?”
“哎,赵兄一向聪明,为何在此事上犯糊涂!童枢密眼看就要调兵西去,能得张觉的五万人马,他如何会放过?”
童贯和王安中都需要这份功劳,至于这功劳背后的风险,则不被他们放在心上。赵良嗣大急:“这岂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
“你还不明白,众人只是在童枢密面前不好说出口,他们觉得,周铨要来武清,金人畏之如虎,必不敢攻宋。至于边境上些许事端,就是无张觉奔宋之事,难道说就会少了么?”
“他们就将全部希望都放在周铨身上?”赵良嗣觉得不可思议。
“你在大宋多年,还不知周铨的本事?”郭药师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管他娘的,就是出了事,也不要我等操心,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赵良嗣怅然若失,好一会儿,他猛然反应过来:便是郭药师,也巴不得如此,宋金关系不知,他们才有富贵,若是宋金非常好,没准他们还要被调到大漠中去,与夏贼厮杀。
虽然在此也有可能与金人开战,可毕竟是本乡本土,哪怕打输了,也有机会往山林里一钻,躲上十天半月再出来。可到灵州那边,完全是人生地不熟,谁愿意到那儿去埋骨异乡!
想明白这一点,赵良嗣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愤。
在他还是马植的时候,就意识到辽国的灭亡不可避免,因为辽国上下,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只想着自己。
如今他又不得不做出预言:“大宋也要步辽国的后尘了吗,无论文武,与皇帝关系远近,都不在乎大局,只在乎自己的富贵安逸!”
“哈哈哈……”郭药师听得这话,笑了起来。
他奉命随王师中一起去接应张觉,没有时间听赵良嗣再发牢骚。怨军如今被改名为常胜军,不过他们能带到大宋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三万余人罢了。王师中得他这助,心中大定,觉得就是有什么意外,常胜军三万加上张觉的五万部下,八万大军足以安然退回。